《愚镇》十九章 父亲仍是少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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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不许跑出去玩泥巴,打弹弓,跟人打架,听到没有?”常恒站在原地不吭声,家玲的棍子又来了,常恒点头如捣蒜。家玲折断手中的竹棍掀起门帘扔到门外,自己则无声啜泣,一把一把的抹泪,她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有负于她对生活的一再忍让,她又愧对又寄予厚望的孩子竟然是这个样子,她开始哭诉她自从嫁到这个家多么不容易,常恒止住哭声,呆呆的看着母亲,她想安慰,不知如何着手,她忽然就忘了疼痛,常恒低着头像做错了天大的事,家玲说:“你知道吗?我为了你一回又一回的算了,忍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从小身体不好,次次发烧都能把我吓个半死,今天要不是及时看医生,又发烧了怎么办?”
常恒把头垂得更低了,她虽然是个孩子,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罪人。
年味淡去,春套上薄装,柳树萌芽,桃花羞涩,新永早上吃过饭出门了,家玲带着常恒去地区医院体检,医院人并不多,体检结果显示常恒缺乏微量元素锌。
家玲捏着手里的二百块心想:“哎,钱不花完,这医院是出不去了。”抱着一大堆药回家,常恒累的直喘气。家玲放下东西,就要去做饭,掀开厨房的门猛觉胃里一阵回呕,她摸着肚子还在思索,新永进门站在厨房门口看到这一幕:“不会是怀孕了吧?”家玲恍然反应过来,仔细一算时间,很可能是了。
家玲惊恐的看着新永:“计划生育这么严,下庄的嘴都打歪了,我不想挨针!”
“这倒是,那咋办?”
“常恒一个就够了,这个不要了吧。”
“那不行,这个万一是儿子呢?”
家玲没有说话。
夜半星辰宿上枕,愚顽谷里落泥尘。家玲躺在常恒的旁边一边摸着常恒的头一边说:“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妈妈,这个弟弟不愿意来。”
家玲啊了一声常恒没有再回复,新永侧起身看着常恒:“小孩无心之言不要在意。”
家玲继续发愣她想生孩子真的很痛,两个孩子也挺好的,但是....不由得她在想下去,常恒又莫名其妙的哭喊起来,新永坐起身:“这又咋了?”
家玲伸手摸了摸常恒的头没有发烧,只是不停地哭喊。新永捂着头抱着被子钻进中屋,夜半被家玲敲门声吵醒,家玲双眼倦乏,胳膊尽全力抱着哭闹不停的常恒,新永揉着眼睛尽可能控制着情绪,家玲斜靠在门边脚趾穿的鞋已经在布面脱离鞋底一截。
新永摇摇头接过常恒抱在怀里一看,才发现常恒哭的没了力气。一手抱着常恒一手搀着家玲走进中屋,烧水端到家玲的面前:“我请阴阳去,这回找自家亲戚。”
说完骑着自行车朝居乐镇去了,路过居乐镇又骑了半小时上山,耗时两小时到了亲戚家门口,推开门,新永脸被心情和撕开的风共同哺育的红扑扑的。
亲戚端起手中的茶细咂一口:“年轻人一天慌慌张张的。”
新永抬起胳膊擦了额头深呼吸调整情绪再坐下,拾回他作为读书人应有的斯文。
亲戚看着新永倒了杯茶递过去:“先喝口水,慢慢说。”
新永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喉结连着动了好几下然后开口:“大爸,我的娃今年四岁了,身体一直不好,昨晚哭了一夜,今天早上娃他妈都累晕了,你看个日子,给安顿下吧。”
亲戚放下茶杯拿起一本风水书戴上眼镜要了常恒的八字。
“九六年六月二十一日早上五点。”
亲戚叹了口气:“今天就行,走吧,赶紧走。”
新永放下茶杯:“现在就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新永跟着亲戚走出屋外,亲戚停住脚:“咱俩搭村里的面包车去,快点,自行车让五丽下会去镇上赶集的时候给你骑回去。”
新永点点头,二人赶到时,常恒不哭不闹,静静得躺着,家玲也早已累晕过去。新永快步上前拉起家玲掐人中,家玲缓缓睁眼看着新永似泄气的气球般蔫嗒嗒的。
新永坐在家玲旁边让家玲靠在自己肩上:“这是咱大爸,有名的大阴阳。”
家玲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叙述了经过。
亲戚抱起孩子放在院子中央:“先让娃晒晒太阳吧。”
回屋开好需要的香烛烟纸把单子交给新永:“按照这个赶紧去买。”
晚上趁着半暗快?之际,阴阳安顿完坐在侧屋的炕上:“忌人七天,千万不能放人进来,外面人叫话必须出去答,不能隔着大门就答话。”
常恒醒了,眼睛透露的光芒叙述着经历过的磨难,两眼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新永站在一旁想起上次风水先生说的话不觉得心里一阵难过。
“先凑合着吧,等娃大点就好了,再过几年看个好日子把房子修下,煞气重没办法。”
常恒在第三天的时候恢复了,跑到院里自己玩耍,家玲看着常恒的身影心里富裕极了。新永抱起常恒:“病刚好,玩会就行了,要多休息,听话,爸爸就给你买糖吃。”
忌人结束,家玲和新永商量决定回娘家住段时间,新永没有说话。家玲突然暴躁:“有啥不愿意的,我回去就几天而已。”
新永站起身叹口气点点头。
家玲拉着常恒收拾了几件衣服,走出大门回身看着这座房子鼻子一酸,闭眼长叹朝村口走去,等了半个小时坐上面包车驶离常家村,离娘家越来越近,家玲觉得心里越来轻松,还是那条绿林,还是那条路,还是那群村民一样和家玲打招呼,这次的家玲紧了紧拉着常恒的手然后微笑着回应,走到家门口,人还没进门,民福的声音已经传来了,这个声音使家玲更加放松,她推开门和正在搭衣服的民福四目相撞。
民福拿着手里的衣服眼睛里溢出来惊喜:“诶,来了!”
家玲点了点头走上前帮忙,常恒站在身旁呆呆的看着,民福蹲下身抱起常恒:“来,叫舅舅。”
民福回头看着家玲:“娃咋了,看着木木的。”
“生病了,刚好,我带回来住几天。”
家玲看着西屋的方向问:“西房现在谁住着呢?”
“我。”
“那南房呢?”
“岁福丈母娘和嫂子。明早就回去了,刚好。”
家玲如释重负的哦了一声。
民福接着说:“来了就多住段时间,我再过两天也干活去了,大和妈天天念叨你和娃呢。”
晚上,福宝放学回来,陪着常恒一起在南台打弹珠,时光倥偬,娘俩这一住,西瓜都成熟了。
常恒这段时间也不再生病,育德为了让常恒过的更开心,嘱咐民福给家里添置了一台电视,常恒每天除了看电视以外就趴在育德的背上,又过上了如三外婆家的日子,家玲稍加管束育德便说:“小孩子你让快快乐乐的长大就行了,管这么严干嘛。”
或者等到福宝放学,拉着常恒到后面的山上抓小蛇、蝉和蛐蛐,然后和好泥巴糊在麻雀身上,生火烤着吃,烤好的麻雀嫩而绵,特别适合牙齿没有成熟的常恒,吃饱回去,常恒趴在育德的耳朵上:“舅爷,哥哥吃鸟肉,洗都不洗。”
育德干咳两声叮嘱福宝:“野外的火生了走的时候一定要浇水,没水就用尿,一定不能留火芯。”
福宝点点头。
福宝回头看常恒,常恒扮着鬼脸朝家玲跑去,福宝不来找常恒玩,游戏机自然被藏起来,常恒装作很委屈的样子说:“舅爷要没收是她保护起来的。”
这个谎言在第一次很奏效,后来的谎言都被福宝戳着额头教训:“你下次还撒谎就再也不和你玩了。”
常恒转悠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然后抱着福宝的胳膊撒娇叫哥哥,福宝总是妥协的,放学归来就背上,临睡之前再给颗糖。
民福回来帮忙收西瓜,挑了一只最好的,夕阳纯魅,民福搬了张桌子在落日前切着西瓜,??的声响和一闪一闪的光束结合着,美如动画,民福直起腰朝着在院里子玩沙包的常恒招手,舅侄两人蹑手蹑脚朝着四周找寻,没有发现家玲的身影,民福才把切好的西瓜放在常恒面前:“快吃,甜的很。”
常恒略做停顿爬上高腿椅子捧起西瓜大快啃食,这是她第一次吃到西瓜,以前家玲总担心她胃不好,从来不给她生冷。常恒打开了新世界的门,八斤的西瓜,民福坐在一旁不听的切,常恒接连不断的吃,吃到眼珠停转,僵直坐着,不动了。
民福抬手在常恒面前左右晃动,常恒毫无反应,民福有些慌,站起身准备抱起常恒,家玲进门了看见眼前的景象忙说:“让上厕所去。”
民福忙拉着常恒站起来。
福宝放学回来拿起桌上的西瓜吃了一份看着民福说:“二爸,要交下学期的学费了,我爸说屋里没钱,你给我借点。”
“不用说借,我过来直接给你,你好好读书。”
福宝放下书包坐在常恒坐过的位置上,常恒走出茅厕,一脸轻松,常恒靠在福宝身边:“舅舅,我还想吃。”
“你妈来了。”
“一会给你热了或者煮了吃。”家玲说
“你没吃过西瓜吗?”福宝说
“今天第一次吃。”常恒说
福宝笑的呛住吐掉了口中的西瓜籽:“你都快上学的人了,居然没吃过西瓜,该不会是姑姑不给你吃?”
常恒点点头。福宝拿起一块放到常恒手里,却未察觉家玲站在大门口远远的看着,西瓜除了两牙被福宝吃掉,全被常恒吃完。
福宝转身拿了一块抹布帮常恒擦脸后掏出兜里的一颗糖:“今天别人给我的,给你吃。”
常恒接过糖塞进嘴里冲着福宝嘻嘻傻笑,福宝蹲下身看着常恒说:“我写完作业喊你打游戏,你别早早睡觉,听见没?”
常恒闭着眼睛大幅点头。
转眼深秋已过,院里常恒正追在福宝的打闹,新永进门抱起常恒走到家玲面前:“回家把,你来这么长时间,家里就我一个人。”
福宝看向新永上下审视,后礼貌的叫了声姑父进上房去了。家玲看着新永不知说什么,也不知怎么说,此刻的她想说:“离婚吧。”
但看着这四周院落和身后的父母,面前的孩子她说:“晚饭吃过了再走吧。”
新永眼底闪过一丝光芒,放下常恒跟着家玲走进上房。
育德挤出一抹礼貌的微笑,晚饭过后,家玲跟着新永一步一步朝外走去,离去的每一步家玲的责任又回来了,走到大门口,福宝抱着游戏机笑呵呵的抬头看着满眼抱歉的常恒,笑容先僵在脸上,尔后缓缓的消失了,常恒伸着手向福宝挥别。
“姑父,妹妹啥时候再来?”
“回去要上学,过年的时候你们再一起玩。”
常家村还是那个常家村,与家玲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三个人往里走,遇见同村人,新永冲着他们打招呼脸上充满着胜利者的姿态。小常医生站在药铺门口朝新永点了点头,新永停下脚步抬了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