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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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律此话一出,满堂视线俱都投向了这位不受宠爱,存在感极低的五皇子身上。季怀芝今日着的乃是一件规制普通的锦袍,他尚未到及冠的年龄,鸦羽般的青丝只被松松挽起,鬓前垂下两绺碎发扫过淡如笼烟的小山眉,看着温顺且乖巧,加之季怀芝容姿昳丽,顾盼有辉,虽身为男子,确也能当得上一句美人之名。
但季怀芝毕竟是当朝皇族,赫连律在文试之前便听内侍报过规矩,不可能不知其身份,但却这般言语轻佻,甚至还要以“季怀芝”为题,挑衅之意已甚明显。
季怀芝面色发白,他惶然抬眸,望向周遭,却见在场众人皆是一副看戏之姿,心中顿觉一凉。
季麟金口玉言既下,亦不好再反悔,遂沉声对穆珩道,“既然题目定了,你便认真作诗,莫要让朕失望!”
“是。”
穆珩并未露出多大表情,浅淡如水的目光定定落在赫连律身上,“题目是这位赫连公子出的,照规矩,就由赫连公子先请。”
赫连律并不推辞,迈起方步,指着殿外宫道两旁簌簌盛开的春樱,张口道,“玉颜缠花影,娇尽欢满香。”
此句一出,评判席中就有臣子点头称好,季怀芝纵是不精文辞,也知赫连律是在以花比人,夸他貌美,忙扭头去看自己的父皇。
季麟面无表情,眉头深锁。
季怀芝的心兀自一沉,若赫连此番果真得胜,乾朝必会尽失尊严,到时,依着父皇对他的嫌恶,难保不会再次迁怒于他。
季怀芝只能将所有希望全寄托在穆珩身上。
穆珩依旧神情淡淡,侧身静听。
“登堂三更后,”赫连律的步子最后停在季怀芝跟前,“金殿锁春风。”
此诗一出,满座皆惊。
赫连律这最后一句诗作,化用当年曹孟德在赤壁之战前夸下海口要“铜雀锁二乔”之典故,既对季怀芝存了十足的狎-旎之意,更是对乾朝的公然寻衅。
殿中侍卫纷纷拔刀指向赫连律,只待季麟一声令下,便将此人缉拿。
赫连律身后的侍从见状,也抽出腿弯间别着的短匕,作对峙状,赫连律倒依旧不疾不徐,“这题目是你们让在下所出,怎我做出诗后,你们反要杀我,原来这就是大乾的诗文比试么?”
“放肆!”
季明昭出口驳道,“五殿下乃是当朝皇子,你却如此作诗暗喻,究竟包藏了何等祸心?”
“老六,父皇都还没发话,你着什么急啊?”
季先绍慢条斯理地开腔怼季明昭,“依我看,这就是一句普通的艳诗,人家西燕人恐怕没你那么多七弯八绕的心思。再说了,他算哪门子皇子啊?一个舞姬生下来的贱-种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做什么大乔小乔那般的贵女啊?依着我看,就算把他前面割掉送去和亲,西燕人怕是都不肯要呢。”
季先绍此时正站在席下,这说话声儿压得极低,季麟等人并没有听到,可季怀芝却听得分明,他“腾”地一下站起,因着用力,将面前的桌案都险些碰倒,悲愤交加地怒视季先绍。
“你在做什么?!坐下!”
季麟本就憋了闷气,索性一股脑冲季怀芝撒去,“若非朕心软准你来春樱会,本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给朕坐下,穆卿还没作诗,你不准离开!”
季怀芝唇瓣直抖,他双手扶住桌案,连十根指尖都深深刺进了肉中,才猛吸了一口气,低眉回道,“儿臣…儿臣遵命。”
穆珩也在台下,将方才一切看在眼里,眸光微动。
他望向季怀芝,冲他摇头,示意他别怕。
穆珩的动作像是有一股奇妙的安抚能力,季怀芝逐渐平静下来,他松开被磨出细痕的手指,求助似的回望穆珩。
“都放下武器!”
内侍得了季麟的授意,宣布比试继续,显然,在季麟眼中,大乾的威望比季怀芝的尊严要更重。
“该你了。”
赫连律也扬手,命自己的手下收回武器,环起双臂,饶有兴味地看向穆珩。
“呵。”
穆珩冷笑,“穿凿附会之艳作,实在难言大雅。”
沉吟片刻,便随口道,“玉树琼枝映花新,烛火对酌佳影斜。月上瑶台春归晚,羌笛入阵卫天关。”
“穆大人的诗赋明显更好!”
“臣附议!”
明明都是以春花喻人,但穆珩所作词句的意境却更高,全诗无一美字,只用寥寥数语便勾画出一个倚窗清酌的恬静美人儿,而最后两句则更是意味深长,以“羌笛入阵”为引,叙出这乾将守卫边关之决心,亦也有力地驳斥化解了赫连律的挑衅。
判席中的臣子们纷纷交口称赞,就连季麟也目露欣慰之色。
赫连律一改方才得意之姿,闷不做声。
穆珩却接道,“听闻西燕民情未开,女子衣物皆只用丝带缠身,伤及风化,会做出其诗,不足为奇。我朝美人确多,但也并非是谁都可以随意肖想的。”
“赫连公子既是行商,足迹应当甚广,我朝西北边隅共有十二道关口,每道关口皆囤兵百万,固若金汤,莫说是铁骑,就连飞鸟,也未必能过。”
穆珩一番话,既贬斥其诗艳-俗低下,又从侧面提醒西燕不得妄想,轻轻松松化解风波,维护了乾朝的大国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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