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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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那地方,是闺秀该去的么?”

    “即日起你就在屋里禁足反省,好好收收心!”

    小林氏说罢起身就走,步履飞快,好似她揣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个汤婆子。江絮呆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小林氏的背影飞速远去。

    那枣红漆面的大门合拢了,连带着外面广袤的天空与她的前路一并都被关在了外面。她惊叫一声扑上去要锤门,却被护院横刀阻拦的凶神模样给吓了回来。

    江絮孤零零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很快便想通了似的,甩手回了房间。

    你关姑奶奶禁闭。江絮冷笑着想,很好。

    肚子里有东西也得能生下来才行,否则到头来,不还是得求着姑奶奶给你养老送终?

    ……

    小林氏刚拐上□□,便见了跪在路边的桃苏。桃苏仍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小林氏微微抬手,自有嬷嬷塞了银瓜子给她。小林氏笑了笑,一副慈母愁容:“女儿大了就是不省心,你做得很好。”

    “下次小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务要向我回禀,记得了么?”

    桃苏诺诺:“记住了,夫人。”

    *

    停淮料理过停焓,回进屋里。停筠已带着一腔雄心壮志去后面交接库房了,屋内只有香炉的袅袅绵烟盘旋而上。

    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布袋——仔细听来,袋里好似盛了一份清亮的铃铛声。

    江简宁看了停淮一眼接过布袋。他撑开袋口取出了一封书信,而后一翻手腕,又倒出了一枚赤金蟠龙长生锁来。

    “没有旁人知晓?”

    “是,”停淮回道:“我支开其他人亲自去办的,按您所言,这东西确在宋明床头的半块砖头后面藏着。”

    江简宁勾了勾唇角,他先是拈起那枚金锁,对着光看了看,确认了其中某颗铃铛上的小小凹陷。

    然后他拆开那封信。

    这是当年宫中旧臣九死一生将刚呱呱坠地的四皇子送出宫外时,所留的绝笔托孤信。

    江简宁记得当时宋明就是拿出了这两样物证,才使江疾顺利认回皇家的。

    十一年过去,即便这信保存得极好,不曾见过天日,终究也难敌岁月浪迹。纸张发黄变脆,连墨迹都氲散开了。

    他拿那绸封遮着已近透光了的书信,边读边随口吩咐道:“拿炭盆来。”

    停淮依言取了炭盆来,炭火熊熊,映得江简宁半张脸都似藏在烬影里。他揽着袖子倾身——旧纸干燥易燃,信的一角甫沾上噼啪的火星,几乎只在眨眼之间,火舌便已贪婪地卷送了整张信入腹。

    江简宁一松手,整封信、连带着明黄色的绸封都被火吞噬,一同掉进了炭盆里。

    他沉默着,亲眼见证那最后一封载明了江疾身世的托孤信愈烧愈旺,直至燃成一捧雪白的飞灰、尘埃落定,再也分辨不出一丝痕迹。

    停淮不问、不抬头,像束沉默的影子般站在江简宁面前。江简宁一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外面都怎么传的?”

    “马奴宋明伙同世子近侍停焓,偷盗主家财物,已被正法。”

    “嗯。”江简宁发了会呆——看起来仿佛是为这二人惋惜,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回忆里检索是否还有任何疏漏。

    他曾听过一个说法,大致意思是讲其实人的一生,会经历两次死亡:第一次是所谓的“身死”,即躯体消亡,埋进坟茔;第二次是“魂死”,是说连人留在旁人记忆里的影子,也终将随着时光流逝而逐渐淡去。

    秘密最后之所以会成为秘密,大抵就是一个从口口相传变为不可考的过程。

    他剪断了那根线,就算是江疾想再循着线往回走,也无力回天了。

    他活动了一下僵了一下午的脖子,叹气道:“派去盯着江絮的人安排好了吗?”

    “是家生子,绝对可靠。”

    “嗯。”江简宁绝对放心停淮做这种小事,便不再过问。

    *

    江疾所在的偏院偏僻闭塞,往来消息基本都是通过路过的下人与知惆出门办事传递回来的。

    托他那世子大哥的福,上次落水的亏损已补得七七八八。虽然那药的确难喝了些,可对他而言,活着才是头等要紧的事。

    活下去,才有机会得到想要的一切;因为要活下去,所以哪怕是像稗草般艰难,也要努力活下去。

    停焓被发卖、宋明被正法的事传回来时,江疾正用铁勺去抠上次江絮放进炉里的香饵。他讨厌那甜腻腻的香,就像他讨厌江絮脸上那薄情假意的虚伪笑脸一样。

    江疾一见江絮的神情,便觉得好似看见了野外垂涎腐肉的豺狗——它们眼角眉梢里都流露着自诩精明的算计,不知疲倦地团绕着将死的畜生,打量身上每一丝狭鄙好处。

    可挖出最后一块饵时,他却又神差鬼使地回忆起了那天江简宁的眼神。

    清澈、透亮,带着一丝蔑然的鄙夷。

    从前,他那个高高在上的嫡世子兄长其实也不大瞧得起他,但那种鄙夷是单薄又直白的。

    江疾无法形容这种直觉,他隐隐有种预感,好似就将要有什么事,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他的掌控。

    他低头一看,掌心握着的是那枚玉簪。簪头雕的云纹漫卷舒张,抚摸着这玉,就好像真将天上的云都摘下来攥在了手里。

    恰在此时知惆掀开布帘走了进来,他怀里抱着一束梅花,神色有点儿紧张:“公子,停焓被发卖了。”

    江疾镇定自若地将玉簪收进袖里,轻轻“唔”了一声,权做知晓。

    “还有呢?”

    “还有个叫宋明的马夫,好似是因偷盗主家财物,被当场杖杀了,他……”

    知惆话还没,却听见窗外一声闷响,像什么人跌了一跤似的。他扯起窗子,正想斥骂,那疯婆子却已哼哼唧唧地大叫起来,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啊啊”怪响,一边蹦跳着跑远了。

    知惆放下窗,遮住穿堂的冷风,嘟囔道:“又来偷听,早晚要把她锁起来……”

    江疾没心思理他那个疯姨娘:“停焓被处置在我料想之中。”

    知惆接道:“那宋明或许只是个添头,稀里糊涂就被一并处置了而已。”

    他解恨地磨了磨牙:“好死!我们白白搭进去那些钱笼络他,倒叫他踩在我们头上屙屎!”

    “只可惜钱都喂了狗,着实是遗憾。”

    江疾闷闷地“嗯”了一声,这话便就此带过了。

    可夜半知惆尿急起夜,刚摸出屋门不远站定,却突然听见了不知哪里传来的嚎啕哭声。

    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撕心裂肺,仿佛丢了糖怡的孩子。

    也仿佛……少女失去了她心爱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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