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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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江疾做了个梦。

    其实他很少做梦。因白日里忧思过重,所以他总是睡得很沉、也很短。

    做梦对他来说,本该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可不知为何,今天他竟久违地做梦了。

    梦里诸般景物,都逼真得仿佛他亲历过一般,连做瓶插的一枚孔雀尾翎都清晰如许,江疾漫步在朱红色的长毯上,每一步都似陷在云里。

    看布局,这里应当是一座寝殿,而尽头处坐着一个玄色衣袍的男人。他身都周萦绕着猩红色的雾气,因此看不清脸,只能看得见他正在批改什么文册,时慢时快,有时要凝神很久才会落笔,也有时会下笔如飞毫。

    少年江疾往前走,直到站在他的面前,对方也不曾抬头,好似对他的到来一无所觉,于是江疾又努力想去看那纸上的字迹。

    可就在他刚打眼第一个字的一瞬间,梦境却突倒悬如天倾——江疾猛地坐起来,在一片漆黑中不定喘气。

    他听见了知惆咂嘴的鼾声。

    窗外的朦胧月影漫进灰蒙蒙的窗,漫过四肢,淹过喉咙,于是满室满堂都像描在纸上的墨色一般灰蒙蒙的。

    就在这时,江疾听见了外面的哭声。

    他撑着手臂在那里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扯着被子倒下,将头都裹起来。可他还是能听见那哭声丝丝缕缕地渗进来,惨兮兮揪着他的耳朵。

    江疾烦闷地捏了捏眉心,在心里默念三字文——他只会这个。

    没多久,知惆的鼾声戛然而止,随即他听见知惆哼唧了两声,窸窸窣窣地出去;但很快,他就又回来了。

    又是好半天,他才听见了知惆呼吸均匀地睡过去,而外面那微弱的哭声也已经停住了。

    江疾皱着眉闭上眼,静悄悄挨着天亮。

    *

    江简宁一举解决掉了两件心患大事,终于渡过了这一世迟来的第一次好眠。

    他睡足精神起来,便叫停筠给他整理仪容准备进宫面圣谢恩。江简宁头顶玉冠,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俊采神驰的眉眼,少年人本就应神采飞扬,他生得又白净俊秀,只往那一站,便有股翩然贵气。

    煜阳侯站在他身后端详这个宝贝儿子,只觉得怎么看都舍不得,恨不得儿子一辈子都停泊在他的羽翼下不出去才好。他瘸了的这条腿始终是天家对他不住,所以为免销磨情谊,除了年节时礼,煜阳侯几乎避免了一切需要进宫的活动。

    他满心欢喜地目送儿子出门,江简宁的世子车架已经走了很远,他依旧站在侯府门前久久不愿回去。

    江简宁在车上偷偷探头,看见父亲逐渐缩成一个模糊黑点的身影,才默默缩了回来。

    其实他一点也不怕。他这几世算来进宫面圣,拢共也得有几十次,可他依旧不会忘记头一回步入皇城时的感觉。

    原来这时抬头望去的景色,与后世的所见竟全无半分相像。

    都说今月曾经照古人,可今时的月光,终究是与曾经不同了。

    ……

    皇城内的朱墙,是一种含蓄深沉的赭红色。无论怎样湛蓝高阔的天叫这浓郁颜色一压,都会无端显出一份压抑来。

    江简宁依着规矩熟门熟路地进了宫。周公公已笑眯眯地候在御书房外,与他说圣上正在议事,怕是一时半会不得空,就请他先去御花园赏景。

    秋冬腊月的有什么好景可赏的,不过是不好叫他回去、又不好晾着他,所以随便给他安排点事做罢了。

    江简宁笑应了。他本以为会随便差个小太监给他引路,哪成想竟是周公公亲自带着他——这周公公名唤周全,是圣上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总管,多少官员欲重金求见他一面而不得。

    此刻竟屈尊在此,给一个小小的世子引路。

    可江简宁却只觉得难受。周全一人少说也有百十个心眼子,需小心应对,与他讲话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他只好绷着个笑脸与之逢源。不过左右是消磨时间,江简宁便放慢了步子缀着,以期稍后能再少走点路折返回去。

    周全眼里露出一点笑意——他只觉得煜阳侯世子这小孩子躲懒的心性煞是好玩,也愿意迁就着拖慢脚步。

    可没多一会儿路过某道宫门下时,江简宁眼尖,一眼便扫到了夹道上背对着贵人恭立的小太监里,好似有一个正发着抖。

    他一住脚步,周全自然也就停住了。

    有他徒子徒孙在,周全脸皮子立时一耷拉,又成了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总管。这下一群小太监都开始抖起来,反倒显得先开始那个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江简宁仗着周全在他身后,开口唤道:“你,转过来。”

    果不其然,那小太监转过脸儿来时,是一张难看的哭脸;可当他隔着满眼模糊的眼泪,看见周全翻着那双略带阴鸷的眼睛审视地盯着他时,一害怕,眼泪居然倒止住了。

    江简宁一愣笑了起来,周全便也想笑,但好在有大总管的威严提着他,叫他能继续摆出一张老鹫似的脸。

    其实江简宁本无意管这闲事,可他的品级并不够他随意在宫道上滞留——冬天风硬,御花园又是四面透风的大敞地,远不如这狭窄宫墙里来的暖和。

    为了贪这点舒服,他硬着头皮也要多拖这一会儿。

    这小太监也比他大不了多少,瘦高瘦高,脸蛋儿光溜溜的,神态像个扭捏的小姑娘。

    见周全不开口阻挠,江简宁便当他默许了,他耐着性子问这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他两旁的小太监们都缩着肩膀面抵着墙,半句话也不敢说。

    于是这小太监犹豫了一下,细声细气地答道:“回禀贵人,奴才名叫荀玉。”

    江简宁“哦”了一声,尽量以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口吻很认真地问道:“你为什么哭呢?”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这样不太抹得开的小太监,在宫里这种倾轧纷争不休的是非之地里,就是最好拿捏的那个软柿子。

    谁见了都想踩一脚、谁见了都愿意捏一把。

    江简宁早就预料到他不敢说,而那小太监也果然不敢说,只嗫嚅道:“奴才是被风吹了眼睛……”

    话已至此,江简宁也没半分办法。他仰着脸看向周全,想叫这位大总管拿主意。

    冬日里日光稀薄但通透,像黏糊糊的甜蜜糖浆一般,落在小世子的睫毛上、又淌进他那双比常人要浅淡一点的瞳仁儿里。他那样专注地看着周全,像是看向一位可以全心依靠的长辈。

    周全心里突然一动,有什么影子从心尖上划过……虽然只一瞬,也足够了。

    于是他一甩拂尘,抻着嗓子用那种位高权重的公公特有的腔调开口:“怎么回事儿啊——”

    周全这一开口,前面那群小太监们顿时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跪了满地,江简宁在旁边看着,乐得多拖一会儿。

    可乐着乐着,他便笑不出来了——这边刚把饺子下了,便听宫道尽头远远地又传来了另一把公公嗓子:

    “皇后娘娘驾到——”

    这下江简宁自己也变成了众多饺子中的一个——皇后娘娘的辇驾尚且离得不近,他就得一直跪到娘娘近了叫起才行。

    他今天穿得依旧是茸茸的白狐裘,离远了看,也确实像一颗软乎乎的小胖饺子。

    不过也不知是他心诚还是怎的,那第二位位高权重的大公公又远远地唱了一声:“起——”

    但这免礼也只是对贵人而言,旁的小太监不敢擅专起身。江简宁刚刚跪了一会都觉得膝盖酸痛,于是他又看了看周全。

    周全挥了挥手,那些小太监饺子们连忙噼哩噗嗵从锅里蹦出来,弯着腰退避至一旁。

    其实江简宁对皇后娘娘,是要比对圣上更熟悉的。

    因为每一世皇后娘娘见了他,都会叫他抬起头,然后摸一摸他那双眼睛。

    那是一种非常温柔的、写满了惦念的神色。

    江简宁与小林氏不睦,也无缘再见生母,可他老是觉得自己能从皇后娘娘身上找寻到一点慈爱的旧影。

    这一世的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她身子弱,远要比常人更加畏寒百倍,需得常年抱着手炉出门。她温温柔柔地叫了停辇,问道:“是煜阳侯世子吗?”

    江简宁乖巧应是。

    世人都说太子短命,是因为太子先天便患有心疾。而太子的心疾之症,便是由皇后这儿得来的。

    江简宁愿意拿出最体贴乖巧的模样与皇后娘娘说话。

    他微微一抬眼,果然见皇后娘娘默了一下,目光遥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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