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不间亲铁面无私的皇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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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念叨他近来常见的亲姨母要多。可见姜卿还是颇有孩子缘的。”


  皇帝这句话就是随口的感慨,并没有催生的意思了一一这两年他已经放弃了。


  倒是姜沃听到皇帝这话,心中一顿。


  李显的亲姨母。那就是媚娘的亲姐姐,韩国夫人。她早年嫁给应山公之子贺兰越石,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贺兰敏之,女儿贺兰氏,乳名似乎是一个凝字。


  说是似乎,是因姜沃这些年来,无论与媚娘走的多近,但与杨家和韩国夫人一脉,几乎无往来。


  也多亏了前朝臣子与命妇之间,只要无心专门去奉承,就可以不用往来。


  此时听皇帝说起‘近来常见’......


  韩国夫人近来常出入宫闱吗?


  姜沃神色如常,只目光漫过皇帝。


  史册之上算不得隐晦地记载着,韩国夫人母女因武皇后缘故,常出入宫闱,颇得帝宠,韩国夫人之女贺兰氏被封魏国夫人,后饮食暴毙,人多谓武后杀之。


  而韩国夫人的儿子,贺兰敏之,就更是个挟爱佻横、多做恶事之人。最过分的当属竟然敢逼迫淫辱帝后心中为太子挑选的太子妃,以及......太平公主年幼时往外祖家,欺淫公主身边婢女。


  哪怕姜沃修炼到今日心性,想起这种人,还是要克制一下自己,才能不流露出明显的厌恶来。


  这种人就属于早死一日,就能少害一个人的祸害。


  因而,姜沃给安安身边配上的,从一开始就都是颇通武艺的女亲卫。


  毕竟荣国夫人处是安安的外祖母,难免是要去的。


  姜沃也早早教导过安安女孩子成长过程中,该注意保护的隐私与防范的异性举动。


  且防范意识不应止于陌生人。


  其实自安安五岁后,崔朝作为无血缘关系的男性长辈,就已经很注意,不会与安安单独相处,更不会觉得是看公主长大的长辈,就言谈举止不避讳。


  姜沃打小就教给安安,如何保护自己。


  毕竟她没法时时刻刻呆在安安身边,孩子总要自己去面对外界,见到这个并不是总在阳光下的世界。


  *


  皇帝与姜沃闲聊过两句,便道:“姜卿进去吧,媚娘等着与你说亲蚕礼之事。”之后便对儿女道:“安安和显儿跟朕去前头,朕教你们练字。”


  姜沃恭送皇帝。


  然后随手摸出几枚铜钱来,在指尖转了转。


  心中还迅速把时间线整理了一遍,此时韩国夫人应当还未与皇帝有甚瓜葛。


  这些年皇帝忙着为大唐的东征西讨调兵遣将;忙着安定朝纲;更是屡屡被风疾所扰。


  好容易诸事安定些,才能去岁由太子监国,他巡幸洛阳,还南下黔州一回。


  结果从洛阳回来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朝纲不稳与边疆战事。


  *


  姜沃入内,就见媚娘正在窗下坐着,手里拿着礼部的文书,对她笑道:“过来,我陪你一起瞧瞧。”


  两人很快顺过礼部的流程,姜沃笑言:“我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亲蚕礼规制了,当年我为太史令时,还要一一测算吉时。”


  宫人端上点心来。


  媚娘略摆手,殿中宫女宦官都退下去,将门也关上。


  而媚娘和姜沃就坐在窗下,窗扉敞开,就算左近有人也看得到。


  姜沃便道:“姐姐有话说?”


  媚娘莞尔:“有人在我跟前告你的状了。”


  春风拂过,案上礼部文书的纸页微动。姜沃边拿过镇纸压住边口问道:“是吗?有什么可告的?”


  媚娘道:“是我母亲荣国夫人,在我跟前告了你一回,说我那外甥贺兰敏之,已经‘入弘文馆读了几年书,颇有才学,然吏部资考授官,却接连两次不中'。”


  姜沃莞尔:“姐姐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年前吏部资考授官,贺兰敏之未中后,我确实收到了一封韩国夫人的名刺邀我赴宴。”


  “只是当时事多,我便谢辞了。”


  她抬眼望着媚娘,笑道:“可这事都过去三四个月了,荣国夫人怎么忽然想起告我的状?”


  姜沃抬眼望着媚娘,正好媚娘也在看她,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眼中澄然,经年未变。


  春风不停歇,哪怕是姜沃用镇纸压住了,桌上的公文还是微有展动。


  媚娘的手指就轻轻叩在案上,点在这公文之上。


  “为何今日才想起告你的状,正是为了这亲蚕礼吧。”


  媚娘想起母亲荣国夫人劝她的话:“皇后既然有孕,身子沉重需人佐行亲蚕礼,何必非要一个外臣女官,你自家亲姐姐或是亲外甥女陪伴在侧,难道不好吗?”


  “且那姜侍郎,若是全心向着皇后也罢了,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些年她与咱们家可是生疏的很,为了敏之的官职,你姐姐这个一品夫人,都亲自下名刺请她了,她也推拒不来。”


  “皇后何必将佐亲蚕礼的荣耀,赋予外臣。言下之意,便是原本是为了拉拢朝臣,现在也该知道,这朝臣滑不手拢不住啊。


  媚娘当时未再多说,只淡然道:“母亲不必再提,我心中有数。”


  *


  此时,媚娘把荣国夫人的话大略一说一一


  若是换了别的朝臣女官,若听说皇后的亲姐姐欲佐亲蚕礼,必会连忙谦让。这世上从来有疏不间亲的道理。


  然此时媚娘就听姜沃如常笑道:“韩国夫人行此礼不合宜。”


  “正因我原是朝臣,而非内外命妇。得授官职后,才能佐后行亲蚕礼一一若是真要从内外命妇中挑选,宗亲中有的是辈分高的大长公主、长公主,若是按亲疏来算,长乐公主等几位陛下的同胞姊妹,岂不是更合适?”


  若是真为了媚娘考虑,就该提出这些人才是!


  真让韩国夫人站到皇后身边,算什么?宗亲们会如何想皇后?会不会觉得后族凌于宗亲之上?


  媚娘听她这么说,笑意从眼中一直蔓延到面容上。


  她是皇后,甚至是代掌政事的皇后,她的身份和权力足以庇荫许多人。但总有人,不是为了这荣光下的庇荫而来。


  而是全心只为她考量的。


  不但如此一一


  姜沃喝了一口扶芳饮,再次开口道:“还有一事,外命妇实不该常出入宫闱。”


  媚娘原本轻轻在纸页上叩动的手指顿住。


  多年为后,又代掌朝政,媚娘身上自有威仪,此时她认认真真看了姜沃片刻,无奈笑道:“你这个性情啊。”


  她虽然在笑着,但笑容中却不无苦涩与锋芒。


  媚娘倏尔感叹:“这话,只有你会告诉我。”


  “可我又发愁,你怎么就这样说出口了呢?若我是个偏心母家的皇后,你这句话一说,‘以臣间亲’,将来如何自处呢?”


  这就好比,一个臣子去跟皇帝说,觉得你同胞兄弟对你有风险,要早做防范何等危险,若是上位者更偏袒亲人,又或是上位者及早发现苗头,然后跟亲人和好如初了,这外臣要如何自处呢?


  岂不是里外不是人,只怕难以落得什么好下场。


  姜沃望着感叹的媚娘,轻声道:“可我不能不说。”


  之前没有露出什么苗头来也罢了,姜沃也不愿媚娘无故跟血亲反目。


  媚娘轻轻点头,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静而决断:“你不必担忧此事了,我已拿定了主意。”


  姜沃心下大定。


  只是到底问了一句:“陛下如今的心思,姐姐摸得准吗?”


  媚娘神色不动:“陛下心细如发,又心沉似渊。谁又能确定自己完全摸得准圣心呢。”


  “不过这件事,陛下如何想不要紧。”


  帝后之间,本不是后完全顺从帝的关系。尤其是皇帝与媚娘,不但是帝后夫妻,更是政治上的同伴与利益共同体。


  除了皇权大事,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帝后产生越过对方底线的冲突。


  “皇帝若需要妃嫔,选人入宫就是了,毕竟他是皇帝。”媚娘忽的一笑:“你还记得‘丹青'写的东女国吗?那里的女王也有三宫六院一说到底若为至尊,谁不喜欢美人在侧,稍解案牍劳形。”


  说过笑话后,媚娘才缓缓收了笑意:“但有的人,却永不能入后宫。”


  比如她的血亲姊妹与外甥女,这对她来说,是双重的背叛与威胁。是她会毫不犹豫反击铲除的威胁。


  故而这件事,媚娘根本不去问,也不去管皇帝的心思。


  她只会按自己的步调,处置了这件事。


  以帝心之明,只需见皇后的举动,便会明白其心。


  *


  龙朔二年,三月中旬。


  后亲率内外命妇行亲蚕礼,虽有身孕举动颇缓,然其礼甚全,毫无错漏。


  亲蚕礼后,刑部与御史台接连有官员上书,奏韩国夫人之子贺兰敏之有违国律之事:其中还多有侵占田地、逼买良民为奴、纵仆伤人劫掠等流放大罪。


  后以中宫为天下表率,不可偏私亲眷为由,令刑部与大理寺按律审案。


  五日后,罪名审定,共一十二条。


  贺兰敏之按罪,当流放三千里。


  后以亲眷违国法,甚为痛心,下令再加两千里,流至大唐海域边境雷州。


  韩国夫人入宫,以亡夫之独子恳求法外开恩。


  后深悯其情,特有恩典:贺兰敏之虽按罪流放,然法理之外,亦有人情。故额外准许随从照应,许韩国夫人等家眷一并前往雷州。


  韩国夫人无奈谢恩。


  *


  四月,皇后亲手写就一篇《外戚诫》,上表于帝,以示外戚仗势坐大者危于国,若外戚有过,当罪加一等。


  帝以后贤德无私,嘉赏缎物。


  同月,皇后再次上谏表,请禁天下妇人为俳优之戏,诏从之。


  自永徽以来,皇后自抑母家外戚,凡有过失皆严以刑罚,群臣皆称其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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