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立太子皇帝的心思(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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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沃连忙蹲身去看。


  好在见安安是双手先伏地,没有摔到也没有哭,只是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趴下了,乌的眼睛都瞪圆了。


  姜沃这才放心,摆手让惶恐来抱公主的乳娘止步,只伸出手,柔和道:“安安,扶着姨母的手起来吧。”


  稚子的小手暖呼呼落在掌心。


  安安撑着姜沃的手起身。


  **


  永徽五年除夕。


  岁大雪。


  姜沃抱着手炉在窗前看飞扬雪花。


  明日,就是新的一年了。


  她嘱咐依旧要去宫门口接帝后的崔朝道:“来回路上一定要慢慢的,这雪一时是停不了了。”


  崔朝答应着出门。


  这回帝后来赴新年火锅宴,没有再带食盒,而是带了个孩子。


  年近两岁半的弘儿被帝后带了来。


  兄妹俩在内间很快玩到了一起。


  李弘在宫里长大,配好的四名乳母都是严格按宫里规矩来照料皇子,再不敢逾矩出错。


  因而弘儿虽小,但举止上已经带了些皇子特有的端正,比起外头的孩子,少了些任性脾气和好奇心。


  此时也正很温和安静的陪妹妹玩。


  甚至在帝后离开屋前,弘儿还很规矩道:“请父皇、母后安心。”而安安则是小脸儿玩的红扑扑的,对父母摇了摇肉乎乎的小手。


  至宴上,皇帝就笑道:“安安如今一点儿看不出早产孩子的样子了。”


  “虽说彼时宫里不清净,但媚娘定下将安安交给你,朕起初总不免有些担心??你们两人又还没有孩子,照料起来岂不是生疏。”


  “如今看,还是朕多虑了。”


  顿了顿后,李治另外起了话:“说来,你们两个……”


  才说了一半,就见姜沃执壶,给他添酒:“陛下之赞,臣受之惶恐。”


  李治搁下杯盏笑道:“姜卿好会堵朕的话??但朕今日还是要说。”


  姜沃忧伤坐下:唉,当一个皇帝非要说话,还能有什么法子?


  果然,皇帝宛如‘催生办委员’上身。


  “朕早就说过,你们如今有个孩子,难道还怕崔家挟制吗?为何还不要呢?”


  媚娘在旁边接了一句:“若真是有此担忧,也可不姓崔,不入崔氏谱牒就是。”


  皇帝摆摆手:“这些都是末节,总之,你们得先有个孩子,朕才能为你们安排??不然,安安就要长大了,与驸马差好几岁,只怕不太好。”


  姜沃:……


  她看没忍住看了看酒壶:“陛下,是不是今日的酒太烈了?”


  您要不要听听这都是在说什么啊!


  李治倒是一脸理所应当:“你们也知,朕的几个同胞姊妹,婚事上总有些遗憾处。”尤其想起晋阳公主,这个最亲近的妹妹,至今以无心仪驸马为由,还未定亲事,他就焦虑。


  “安安是朕与皇后的嫡长女,朕自然早早为她打算??若是你们有个儿子,正好给朕做驸马。”


  然后目光在崔朝和姜沃面上拂过,认真道:“朕相信一定才貌堪配,天造地设。”


  姜沃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低头看锅里翻滚的肉片。


  她不想说也没关系,喝过酒的皇帝,自己就能说下去。


  他继续安排未来:“若是女儿……这倒是有些麻烦。”


  “虽说你们现在若生个女儿,是与弘儿年纪相当,朕也信得过,你们教出来的女儿必然是好孩子。”


  “但朕自己是经过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才貌都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心性合宜。”


  姜沃不由抬头:弘儿?太子妃?


  虽说皇帝易换储位之心,已然是朝臣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然姜沃也是第一次听皇帝这么明确的提出,弘儿将来会是太子。


  是宫里发生了什么?


  还是陛下……


  不必姜沃再猜下去,皇帝直接道:“除夕前,太子给朕上了一道奏疏,自让太子位。”


  姜沃闻此默然。


  也实在是无话可说。


  如果说过去的王皇后鸣珂是糊里糊涂,不知皇后位怎么坐怎么守。那么太子李忠则是,清醒也没用,只要扶持他的人倒台,他就毫无办法了。


  他作为庶长子,被柳?等人选中起,就已经注定了今日。


  除非是惊世之才(还要佐以天命加身),才能在这种境地下有机会保住自己的太子位,才能翻盘。


  可李忠,只是个寻常的皇子而已。


  这一年来,姜沃在朝中,也听过许多东宫事。


  东宫属臣屡屡被皇帝调离,剩余属臣也都尽力避走,能寻门路调任旁的署衙的都早走了,剩下走不了的,有天天装聋作哑在东宫呆着的,也有直接畏事解官而去的。


  最要命的是,皇帝完全不禁止东宫官员的流失。


  甚至还曾在某次常朝,似有若无般道:“太子不过髫?之辰,柳?、褚遂良便结赵国公,频烦进说,以长幼之序劝立东朝。如今看来……”[1]


  然后话未尽,只长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的内涵可太多了!


  朝臣们如何能不浮想联翩。


  尤其是今时不同往日。


  当年皇帝无嫡子,太子是以‘长幼之序’得立。


  可如今,皇帝已立武皇后。


  皇后是有儿子的!


  皇帝这感叹,如何能不传开?太子又如何不知。


  太子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如此重重压力下,自然惧不内安。


  这种不安又致言行失矩,在皇帝前常露出忧虑恐惧之色来,好似面对的不是父皇,而是刀斧手一般。


  皇帝便越发少见太子,只令他在东宫闭门读书。


  朝臣皆深知,太子与圣人父子疏离至极。废太子,不过是个时日问题。


  至今今岁末,不管是出于旁人的授意,还是太子本人真的受不了了。他终于递上了‘自请让东宫’的奏疏。


  既如此……


  姜沃道:“来年春日,应当就有朝臣上奏了。”


  太子的东宫就跟筛子似的,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外头的朝臣。自东宫递奏疏到御前,估计耳目聪灵的朝臣,此时已经得信儿,筹谋着请皇帝改立太子之事。


  这也是一桩顺应帝心的功劳啊。


  姜沃眼前甚至浮现了一幅画面:许敬宗李义府两位,可能此时正在家中奋笔疾书,连年夜饭也顾不上吃。


  毕竟,自从上次他们参奏长孙无忌谋反不成,就总有点心病和焦虑,觉得未彻底切中帝心,生怕皇帝心里给他们记下了一笔。


  他们二人必然会抓住这次机会,顺应圣意。


  只是……


  姜沃想到正月里的贡举与二月里的放榜??若有朝臣要上奏改立太子,估计也得等贡举放榜过去吧。


  各地学子都在京中,朝中还是以安稳为上。


  因往往就是这些还未入朝的学子们,最爱议论朝事指点江山。偏生他们又都会舞文弄墨,很容易把一件朝事,闹得沸沸扬扬流言满天。


  *


  然而,姜沃还是高估了许、李二人的耐心。


  正月十六日。


  元宵后的第一日大朝会。


  姜沃未至大朝会??吏部许多官员都告假未至,因这一日是贡举进士科开考日。


  作为考官,姜沃是身在尚书省都堂,看着兵卫审查过的学子鱼贯而入。


  进士科正式开考。


  姜沃之前未去向王老尚书探问考卷,此刻卯时已到,才与学子们同时拿到他老人家出的进士科五道时务策题。


  正在与老尚书请教,就见有吏部的书令飞奔而来,告知二人今日朝上大事。


  门下省侍中许敬宗,弘文馆学士李义府上奏,如今国有正嫡,国本未正,非国家之福。


  奏请陛下改立嫡子。


  王老尚书闻言也不免一惊??倒不是惊这个事,以王老尚书人脉也早知太子‘自请让位’,东宫将要易储。


  他老人家惊的是这个时间。


  此时王老尚书看着鸦雀无声,正在进行进士科考试的都堂,心内升起些不满:许侍中这也太急了吧,这还在贡举期内呢!


  倒是姜沃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诶?许李你们二位,尤其是李义府,之所以这么急……


  不会是特意挑了她不上朝的这一日,尽早上奏吧。


  *


  好在许李二人上奏虽急,也甚合皇帝心意,但皇帝未急。


  许敬宗李义府正月上书,皇帝先将此事押后。


  待二月春榜放出,贡举事毕,除了考中留京等待吏部进一步考核授官的学子,其余各州贡子都大约散去后,才着手处置国本事。


  永徽六年三月。


  皇帝下诏:以皇太子忠为梁王、梁州刺史,即日出京赴任。立皇后子代王弘为皇太子。[2]


  百官拜贺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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