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的试探姜沃保护我方后勤人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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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旁人还击令他难受了,便觉得饱受冤枉。


  崔现敬就是如此。


  这些年,他一直觉得是崔朝害了他!


  因此,这次忽然从一族中老仆手里得到了崔朝生父留下来的手书,崔现敬如获至宝,立刻启程进京,要把过去受的罪从崔朝身上讨回来。


  他手里晃着一封书信:“这是你父亲生前留下的信,近来方让老仆转交给我,也是可怜他生前为你百般打算了??这信上说,你若过了二十岁还未订婚事,想必是族中不重视,那便请我这个本房的大伯父,为你定一门婚事。”


  崔现敬说这话的时候,快意非常:当年你为了婚事从家族跑掉,这会子不还要落在我手里!


  本朝以孝治天下。


  《唐律》中甚至有明文规定:子孙违长辈教令者,只要父母、祖父母出面告,则徒二年。


  父母之命不遵,还有什么资格做官?


  故而崔现敬拿到这封信,是真觉得拿到了尚方宝剑。


  崔朝听他提起生父,脸色真正沉了下来。


  “堂伯伪造家父笔迹,实在不堪!”


  崔现敬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一样,差点没跳起来:“你说谁伪造!”


  崔朝观察崔现敬的神色,发现他是真的把这封手书当成真的,所以这么有底气,这么颐指气使。


  那这封书信是哪儿来的?


  难道是……


  崔朝不用再琢磨了,他已经看到了答案。


  崔敦礼从外头走进来,蹙眉道:“这是朝廷衙署,在这里吵什么!有什么事,族中自有公断!”


  崔现敬立刻献宝似的把这封信拿到崔敦礼跟前,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族长可要给我做主!”


  崔敦礼都有点无语了:这家族大了,真是什么蠢货都有。


  他绕过崔现敬,单独把崔朝带到院中道:“跟我回去吧,回族中将此事分明??家族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崔朝抬眼望着他,出乎崔敦礼意料的摇摇头。


  “不必了,我想这世上总有公道,清者自清。”


  崔敦礼看了他半晌:“你还太年轻了。事关孝道,太子殿下也难以插手的??我可以跟你明说,这封信的字迹,无论哪一位书法大家来验,都会验定与你生父的字迹一样。”


  崔朝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还和气有礼地对崔敦礼道:“多谢崔尚书指点。”


  崔敦礼见他仍旧不肯回转,不由蹙眉道:“孩子气也该有个限度。罢了,你先忙公务吧。这几日想通了,就来寻我。”


  *


  宫正司内,姜沃和媚娘也在说起这件事。


  “崔氏倒是会两头堵。”


  崔朝若是顺从了崔现敬拿出来的那封‘先父遗信’,那么便是成为崔家联姻的棋子,那从前所有的挣扎都会成了笑话。


  但若是不肯从‘亡父遗信’,为避免一个不孝的大帽子,那必得证明这封信是假的??得崔氏族长一脉来主持公道才行。


  崔家打明明白白的阳谋牌,明示崔朝两条路可选:一,对家族低低头,皆大欢喜,从此以太子伴读的亲近身份主动为家族效劳,二,依旧负隅顽抗,要被崔现敬拿捏。


  崔氏当然是希望他选择第一条路,甚至他们觉得,这不需要选。


  崔现敬这种丢人现眼的行为,本就是他们拿来示好崔朝的??只需要崔朝对家族低头,那么崔现敬就会被扔给崔朝任由他出气。老族长会点破崔现敬伪造兄弟遗言、欺辱晚辈等恶名。


  具体到什么程度,崔朝甚至可以自己制定一下。


  只要崔朝肯回头。


  肯回到崔家,为他们所用。


  崔朝肯回头吗?


  媚娘好奇道:“我与崔郎只有一面之缘,拿不太准他的性情,小沃觉得呢?”


  “不会。”


  姜沃随手掷出两枚铜钱,崔朝是个明白人,既然站在太子这边,就是站在世家的对立面,他不会再回头。


  媚娘莞尔:“那他这个困局,要靠自己可就难解了。”


  孝道这个帽子可太大了。


  媚娘捻起一枚姜沃掷出的铜钱,在手里玩转着,忽然一笑:“不过,我已经替他想到一个破局之法??”


  姜沃与媚娘何等心有灵犀,她打断道:“姐姐别说,咱们写下来,应当是想到一处去了!”


  两人各自寻笔墨写了一行字。


  过来一对,果然一致。


  姜沃望着窗外春雨绵绵:“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当局者迷。”


  媚娘摇头:“他便是当局者迷,还有太子殿下呢。”


  *


  春雨绵绵。


  李治与崔朝正在窗下下棋。


  细细的春雨,偶尔越过窗,发丝一样拂过他们的衣袖,留下一阵凉意。


  李治起先还不动,只是与崔朝专心下棋,后来见春雨渐渐细密起来,崔朝的绿色衣袖,被雨水浸润成一片深绿色,就开口道:“你心中有火气,也很不必淋雨,七情伤身,再兼风寒,万一病了,自是亲者痛仇者快。”


  崔朝放下棋子:“从殿下入东宫,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李治叫小山撤了棋盘,去拿一件他之前的常服来给崔朝换上。


  之后两人点上灯,继续方才的棋局。


  崔朝险胜三子。


  他起身道:“也好,借此事跟崔家分的干净些!”


  *


  次日。


  太史局。


  姜沃抬头看到崔朝的时候,便笑了。


  他来了。


  这世上因逝者已矣不能再开口,而争执不清真相的事??有什么比问卦卜之,更好的决断方法呢?


  崔朝何须向崔家低头,他只需要向她求助就够了。


  *


  春光明媚的一日。


  皇帝身边的宦官来到太史局,请姜沃去九成宫的立政殿。


  小宦官很机灵地透漏道:“太史令可听说过崔郎事?这两日京中传的可热闹了。如今正在御前分辨呢!这不,请太史令过去起一卦。太子殿下说了,毕竟这纸张啊可以做旧,字迹上头,精通书法的人描摹的一模一样,都是有的。”


  其实原本这只是一个家族的事儿,东宫不好插手,更闹不到御前。


  但崔现敬私下干出了一件把崔家老族长险些气的吐血的事儿:他居然拿着这封书信,去大理寺状告鸿胪寺典客丞崔朝,不孝大罪!


  直接把自己从家族官司,弄成了律法案件。


  崔家算是骑上老虎背了,恨得要死:真是最大的背刺总是来自猪队友啊。


  给崔现敬这头蠢货,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居然听了身边小厮的话,说要是由家族决断,说不定族长要包庇崔朝,还不如去大理寺递状子,必能吓得崔朝服软。


  虽说原本朝上关注这件事的朝臣就不少,也有看好崔朝的朝臣,比如鸿胪寺正卿,去崔敦礼那里给崔朝说好话。


  但这都属于私人的交情,说到底是人家家族内部的事情。


  旁人都只能站在岸上指指点点,又不能真的把崔朝从泥沼里拉出来。


  哪怕是太子,碍于一个‘孝’字,也不能把人家伯父,尤其名义上还是抚养崔朝长大的伯父怎么着。


  一切都在按崔家的计划进行着,只等崔朝被崔大伯逼的没有办法,然后求助家族??


  但,但崔现敬,怎么就去报官了呢!


  大理寺卿,正好是卢照邻的伯父,受人所托立刻开审。


  崔敦礼亲自上门,求情想撤了案子,将此事留给崔家人自己解决。然而被卢寺卿拒绝了。


  卢寺卿十分‘惋惜’道:“若是崔现敬状告崔郎旁的罪名,也并非不能容情,我私下就给你撤了案。”


  “但崔现敬告的是‘罪在十恶不赦’的不孝啊。这等大罪,便是庶民案,也不是我一人能定断的。何况崔典客丞乃是官身,此案,已交付三司同审。”


  崔家:……好啊,你老卢不讲武德。


  咱们谁不知道谁啊。同为世家子,平时你工作效率可有这么高?


  怎么办我崔家案子就这么快?


  更令崔家想吐血的是,这件事不只闹到刑部和御史台都掺一手,连圣人和太子,都表示与此案有关,该旁观审断。


  连崔家都快忘了,崔朝的婚姻其实是受过君命的。


  姜沃也想起当年崔朝刚来长安时,刘司正就曾经八卦过结果:崔现敬不慈,皇帝准崔朝按照律法,已有官身而无父母双亲者,婚事可自定。


  这不,加上长孙无忌这个主编律法的大佬,诸人立政殿集合,准备审一审这桩‘不孝案’。


  姜沃作为卜算者,且押后出场,先是崔现敬和崔朝两方原告被告,要重新在御前陈词。


  崔现敬一直在崔氏老家作威作福,见了族长都低眉顺眼,何况是见了皇帝太子,满屋宰辅。


  真是话都说不囫囵,只能颠来倒去,说些干巴巴的突然得到书信的话。但在座三司之人,都是审理惯了大案子的,每天怎么个审理强度,审的又是什么级别的人?


  如今这崔现敬真是不够看的。


  在场之人,几句话问下去,就结结巴巴,不知所云。最要紧的是还慌得五脊六兽,满脸冷汗两股战战,看着非常埋汰。旁边唯一允许旁观的崔敦礼,恨不得掩面而走。


  这世上别说本就是‘货比货的扔’,就算不以崔现敬做比,旁边的崔朝,也是英标秀上,卓尔出群之人。


  在深阔殿内,亦是美的光晕琳然。


  于是自长孙无忌起,实不愿意跟崔现敬多说,都转来问崔朝??只需面对他那张脸,众人的面色都显而易见好转而有耐心。


  姜沃在旁听着,这些宰辅们似乎问话都温柔了好些。


  唉,所以三十六计里,唯有美人计无解啊。


  就在这一问一答之间,姜沃看似坐在末处,安做如玉,丝毫不在乎这些情形。


  心里却想到:崔朝第一日去太史局托她请卦,第二日崔现敬就去大理寺状告崔朝,第三日就来了个‘三司会审’。


  她心知肚明,让崔现敬走出‘状告崔朝不孝大罪’这一步蠢棋到底是谁??姜沃看向场中站着的落难美人。


  好一派忍辱负重,深陷冤枉的霁月风光。


  姜沃垂眸而笑。


  发现家族欲挟持自己来接近太子,就索性早早动手,与崔氏断的更干净些。


  倒也是,很果断啊。


  *


  太子与皇帝道:“父皇,几位书法大家都不敢断定字迹真伪。只好卜之了。”


  书法大家们未必看不出,只是又不愿得罪太子,又不愿得罪崔氏罢了,全都推说不能断定。


  太子温声道:“便请太史令卜一卜吧。”


  姜沃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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