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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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他垂眸微微一笑,也不辩解自己为何几日不见踪影,手却扶住她肩膀,商量似的说:“我将那晚没说完的话都讲与你听,好么?”左右无事,狄珠也没有挣扎,安静地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少女一身缃叶色罗衫,下搭海棠色金丝折裙,肩上披着他的僧袍,雪肤玉容,乌发垂肩,娉婷坐在廊下,正如一枝素淡开着的海棠花。
她甫在园中出现,他已注意到她。身畔红衣少女如一只叽叽喳喳的雀鸟,娇声细语不断,但他眼里所能见到,唯有那一搦纤细的人影。
他一见到她,便不由自主心生爱怜,同时也不可避免生出恐惧。她像一团火,他既想靠近取暖,又恐惧于引火烧身。
无花深深看她一眼,平平淡淡地将那晚没能说完的过去娓娓道来。
他的父亲在中原遍寻不见石观音,最终死心,故意约战少林丐帮两大高手,又败在他们手下,将他和弟弟分别托付于天峰大师与任老帮主。
他死时想的是什么?后悔吗?毕竟生命只有一次。亦或是满足?活着再也见不到那狠心寡情的女人,去了阴冥反而不必受相思之苦。
无花看着父亲思之若狂,看着父亲故作狂妄,引得两大高手与他相斗,看着他心满意足阖上双眼。
心里空落落的,并非悲伤,并非痛楚。他只是茫然地看着一切发生又结束,他阻止不了一心求死的男人——除了他的母亲,谁也救不了他。
那个男人临死还不忘为他找了一个好归宿。从这点来说,他应当感谢他的。
他心头一阵空茫,只是极认真、极费力地思索着一个问题——爱是什么?它不费一兵一刃,却能折磨得一个顶尖剑客人不成人、鬼不像鬼,甘心为之赴死。
天峰大师看着荏弱的孩子怀抱着弟弟,一张脸白惨惨的,两眼空茫,竟似伤心得泪都干涸。天峰大师长叹一声,特意让他与父亲单独做最后的告别。无花可有可无地应了,心里仍颠来倒去地想——什么是爱?痴情之人,痛心彻骨;无情之人,反得逍遥。
他跪坐在父亲遗体前,静静想了很久,从弦月高挂想到月沉日升,林间渐腾起淡淡薄雾。一缕明灿的霞光穿过雾气,正正映照他眼中。他恍然觉悟——爱是最无用、最可怖的事物。它寄居在人的躯壳里,慢慢侵蚀心窍,年久日深,取而代之,爱意绝而人生灭。
最好、最好,永不沾染情爱。人若无情,方得自在,人若多情,不死何为?无人可爱,自然无人不可利用。他恍惚地笑了一下,扶着树干,摇摇晃晃站起身,他跪了太久,竟生生在地上跪出一掌深的浅坑。就在那天,他发誓,绝不会步生父后尘。
最为可笑的是,生父苦寻一年而不可得丝毫音讯的母亲,竟在他拜入少林后主动现身。她出现在此地,与他演一出母子情深,所谋者,不外乎少林权柄。
无花心里生出淡淡的哀戚。那人活着,于石观音无用,被弃如敝履;那人死了,反而对石观音图谋中原武林的计划有所助力。
无花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她笑道:“还是小孩子心性,这般思念母亲吗?”他垂眸,微笑以对:“孩儿自是对母亲日日不忘,每日诵经,祈念您安康。”各怀鬼胎,不过如是。
他自知与石观音合作是与虎谋皮,但他所图甚大,而天峰大师虽然对他颇为疼爱,终究顾忌他身上东瀛人的血脉,不论他如何出色,胜出师弟许多,都不肯松口将主持衣钵传与他。既然他不给,那么只好由自己亲手来取。
廊外骤雨一阵急似一阵,银珠似的雨点乱跳,细枝海棠似是经不住这风雨,不住地颤抖。
无花心知李无想性格谨慎,又惧于石观音威势,若无十足的理由,她定不会同意合作。“我知道,你是不敢争,不是不想争。我不会问你目的为何,我们只各取所需。”说完后无花有些茫然若失,避不开,忘不掉,爱不能,索性将一切说开,彻底断了自己心中念想。
他说完,两眼寂寂望向狄珠,梦呓似的道:“我不爱你。”
狄珠“嗯”了一声,轻轻回道:“我知道。”
他心里立刻泛起细密的疼。
廊外拂过一阵寒凉的风,海棠如泣一般微微颤动,粉白的花上带着一抹红痕,无花却觉得那是女子干涸的泪迹。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心中却空落落的。他不敢多看,移开了目光,垂眸缓缓道:“我走了。”他爱她,又利用她,到底存了几分爱意,几分利用,就是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少女亦柔声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