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炒南瓜尖三更合一,霸王票加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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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你直说,我懒得想。”


  朱襄:“……”


  他发现政儿逐渐进入叛逆期,不像是三四岁那么可爱了。要是小时候的政儿,肯定会鼓着腮帮子认真地思索好久,然后眼睛亮闪闪地拿着答案来询问自己。


  现在的政儿,大大的眼睛变成了死鱼眼,“舅父说,懒得想”。


  “若是你舅母在这里,我肯定让你舅母揍你!”朱襄捏着嬴小政的腮帮子道。


  嬴小政得意道:“舅母不在。”


  朱襄深呼吸,松开嬴小政的腮帮子,道:“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国君要认清‘公’与‘私’。”


  “政儿已经看了许多典籍,无论哪家学派中所阐明的圣君,都是一个大公无私,一个纯粹的‘国君’形象。国君若做所有事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国家,无论赋税还是徭役都是为了国家,那么他就是圣君,哪怕失败了也是圣君。”


  “比如同样是修水渠,如果你是为了灌溉,那么就是正确的行为;而若你只是想要下江南游玩,那么就是昏君暴君。”


  “各个学派的先贤都希望约束国君的私人欲|望,比如少盖宫殿,少出去游玩,少因为私人感情任命大臣……”


  朱襄还未说完,嬴小政就露出了嫌弃到作呕的表情。


  朱襄失笑:“我说的是圣君,但坐上王位的是有欲|望的人,哪怕圣人也是人,有自己的好恶。普通人赚到了钱之后就想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国君坐拥天下,怎么可能完全不享受?”


  朱襄脑海中闪过汉文帝。


  若秦朝不二世而亡,大概率汉文帝也不会出现了。


  汉文帝真的是一个符合“圣君”之名,懂得节制欲|望,体恤百姓的好皇帝。


  “可以享受,但不要浪费。”朱襄拍了拍嬴小政的脑袋,道,“比如你可以在库房里堆满丝绸衣服,每天换个四五套。但别把丝绸用来铺地,更别把丝绸撕着玩。”


  “黄金可以用来打造器械,甚至可以做成房屋,但不要当石头丢水里看水花。”


  “瓷器用来观赏和食用,不是用来摔碎听响。”


  “国君不可能完全大公无私,但只要心存节制,享受但不浪费,便也能成为一个好国君。”朱襄刮了刮满脸嫌弃的嬴小政的鼻子,“这之间的平衡点,聪明的政儿一定能找到。”


  “哦。”嬴小政淡淡道。


  朱襄笑道:“你还小,慢慢想,想不明白就问身边人,我们还能陪你很久。”


  “好。”嬴小政收起嫌弃的表情,道,“我明白舅父的话,我会好好想。”


  朱襄见嬴小政真的把他的话听了进去,心头微暖。


  他早就发现自家政儿的早熟已经不能用过分聪慧来评价。一个孩童再怎么聪慧,但人生经历就那么一点,不会让他们有超过人生长短的经历。


  朱襄曾经脑洞大开,以为自家政儿是重生的秦始皇。


  不过很快他就丢掉了这个想法,因为重生的秦始皇是断不可能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多要一块点心的。


  他家始皇崽真的是一只可爱的小崽崽,即便有过人的才华和心智,也是符合年龄的真正孩童。


  朱襄又猜测,自己有神灵教授知识的事是假的,但政儿说不定真的有神灵教授知识。


  不过他就猜一猜,不会去深究,也不会去询问。


  就像是他的亲朋好友都觉察到了他的怪异,都默契地不提这件事,并默默帮自己隐藏一样。


  政儿在其他人面前也没有展现出神异,只在与他朝夕相处的自己面前没有隐藏。他会默默守护政儿,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这是他和政儿之间的默契。


  只是之后朱襄在教导嬴小政的时候换了一种方式。他不再像对待普通孩童一样直接灌输自己的三观,而是把嬴小政当作一个已经有了完整三观的成年人,用商议的语气,以交流的方式告知嬴小政自己的思想。


  至于嬴小政接不接受,就看嬴小政自己。


  朱襄还带着嬴小政去见识更多的思想,与自己相似的,与自己迥异的,甚至与自己敌对的。


  他相信嬴小政能吸收众家之长,得到自己的结论。


  哪怕这个结论可能和他希望的不一致,但嬴小政的人生是嬴小政的,朱襄只能决定自己的人生。


  朱襄优哉游哉地教导着自己的小外甥时,长江边上的战火终于打响了。


  现在战国四大名将,有两人都在吴城,一明一暗与楚国人打仗,朱襄对此次战事一点都不关心。


  李牧和王翦合力了还能输?那对面怕不是白公和廉公跑来了。


  李牧和王翦在前线一明一暗指挥战斗,子楚亲自负责后勤,蒙武负责支援,秦王在城中喝茶等消息。


  而朱襄继续带着嬴小政在城外种田。


  农人本来想卷包袱逃跑,见朱襄还在田边晃悠,他们便放下包袱,扛着农具,继续在田间忙碌。


  除草,浇灌,浇灌刚学会的绿肥和农家肥……农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看着田间生长起来的稻苗,露出了憧憬的笑容。


  他们从未如此精细地伺候这一田地的稻苗,但朱襄公说有用,他们就想试试。


  朱襄公的名声,哪怕是埋头田间,连七国的名字都叫不全的农人们都如雷贯耳。谁不会记得一个擅长种田的大贵族呢?


  扁鹊也撸起衣袖和裤腿跟着一同在田间忙碌。


  朱襄说,草药迟早需要自己培育,医者也需要学会种田。食药同源,田地间有世间万物的学问。


  朱襄并不是胡扯,他是真心这么想。


  他前世时,农学教授还会研究药草种植,与医学教授合作发表论文??然后论文被除草的傻乎乎学生拔掉(不是)。


  朱襄浅薄的草药知识,就是从这些同事的血泪中了解。


  无论农学还是医学,科学的实验流程都差不多。


  控制变量,分组研究,实验记录……朱襄将现代科学的实验流程教给扁鹊,特别是人类的朋友小白鼠。


  他希望从这时候开始,中医就从经验医学中走出来,即便仍旧有玄学的成分存在,大部分病例也能归于系统和科学,成为可以复制的病例,而不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奇迹。


  扁鹊奉上的医书朱襄看完了,大部分内容都和《黄帝内经》差不多。


  《黄帝内经》是一本经过许多代医学家编撰增补,最后成书时间在两汉的医典。


  《黄帝内经》最初只有薄薄几张纸,其言论在《周礼》中能找到;春秋战国时许多医学家将自己的经验添加进《黄帝内经》,其中一半内容应该都是战国时成书,特别是在成都挖掘的医学竹简木渎问世后,可以看到“扁鹊”一脉的医学,基本都和《黄帝内经》一致。


  再后来,两汉的医学家继续对《黄帝内经》进行增补,所以现在《黄帝内经》虽然已经存在,但《黄帝内经》确实成书于两汉。


  不过其实两汉之后,还有后世医学家继续增补《黄帝内经》。只是那时候人们不再认可对典籍进行增补的事,所以后世人增补的《黄帝内经》不列入《黄帝内经》内,虽然内容没什么问题,学医的人也会继续学。


  这个就是名号的问题了。


  扁鹊现在写的医书,或许其中内容就会加入《黄帝内经》。《黄帝内经》并非纯粹的医学典籍,而是“道医”,即加入了道家哲学思想。许多现在搞不明白的病例,都引入了道家学说,比如阴气阳气正气邪气之类的来解释。


  虽然现在用这些话能自圆其说,但医家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策。


  医家是最重视实践的人,他们很希望寻求一个确切的结论,所以在先秦两汉时,外科十分发达,大部分名医都做过手术,干过解剖。


  后来儒家思想盛行,解剖和外科都变成了肮脏的事,医学发展就开始原地踏步,只深究药方,医书成了药书。


  朱襄教给扁鹊后世的科学实验和医学常识后,若这些知识能传下去,或许中医能更快地从传统医学向现代医学蜕变。


  至少,别灌人童子尿了,始皇尿也不行!


  朱襄想到这一点,都满脸膈应。


  朱襄没有拉着扁鹊一直种田,当扁鹊了解了一些种田常识后,他就给扁鹊开辟了一个药园,把自己能收集到的有抗菌和抗虫效果的药草移植到药园中,让扁鹊和其弟子管理。


  南瓜有抗绦虫和抑制血吸虫产卵的效果,也被移植到了药园中。


  南瓜很快就发芽,秦王在药园里逛了一圈,把南瓜尖尖采了要朱襄做菜吃。


  管理药园的医者们看着秦王嚣张的气焰,都愤怒地向朱襄告状。


  南瓜尖尖都被采了,以后要是不能开花结果怎么办?这人怎么这么过分,采一点够吃就行,他全采了!


  朱襄听到告状消息后十分无语。


  他也忍不住问老秦王:“稷翁,你要吃多少就采多少,为什么全采了?”


  虽然前线在打仗,但很无聊的秦王道:“我本来只想采一点,但看他们在瞪我,我就让人全采了,哼。”


  老秦王露出了霸气十足的冷笑。


  朱襄:“……”好了,他明白了,他的君上现在是一个老顽童。


  朱襄悄悄告诉扁鹊秦王是他长辈,请不要与秦王计较,然后认命地给秦王做了一桌清炒炝炒蒜蓉南瓜尖。


  秦王非常慷慨地把几盘南瓜尖赐给了药园。


  然后药园的弟子们更生气了。


  这什么人啊!挑衅是不是?!


  朱襄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老秦王是良心发现,还是故意挑衅了。


  “稷翁,真的很无聊吗?那稷翁要不要去管理后勤?把夏同换下来?”朱襄提议。


  秦王道:“这是给他的磨砺。”


  朱襄绞尽脑汁:“那稷翁和我一起去巡视田地?”


  秦王想了想,实在是无聊,便同意了。


  朱襄找了一匹小矮马让秦王抱着政儿坐着,自己牵着马去田地巡视。


  秦王不喜欢和陌生人有过多交流,大多时候都板着脸等着朱襄和人唠嗑,观察朱襄私底下的言行举止。


  秦王对嬴小政道:“你舅父现在和在长平的时候没区别。”


  嬴小政回答道:“舅父现在和在邯郸的时候也没有区别。”


  秦王道:“他已经是长平君,应该有区别。”


  嬴小政道:“但舅父就是舅父,没办法,已经定性了。”


  说完,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舅父说,这叫土猪吃不了细糠。”


  秦王嘴角狠狠抽搐:“真是你舅父自己说的?”


  嬴小政皱着小脸反问:“稷翁,除了舅父,还会有谁说这种话?”


  秦王一想,好像除了朱襄真的没谁了。


  他安静下来,又陪着朱襄逛了几日。


  “政儿,朱襄一直这么有耐心吗?”秦王问道,“他现在和那庶人说的话,昨日刚说过。”


  嬴小政道:“舅父一直这么有耐心。才两遍算什么?我见过舅父在蜀郡的时候教一个农人种水稻,一个简单的施肥流程,舅父说了五十七次,我数了。”


  秦王得到了一点小小的震撼。


  他不知道自己该是震撼朱襄居然这么有耐心,还是震撼嬴小政居然无聊地数这个。或许都很震撼。


  秦王问道:“你舅父难道就是天生圣人吗?”


  嬴小政道:“我很想说是,但舅父自己说他这样的人,世上多的是。他只是运气好有我这个外甥,遇到了曾大父那样好的国君,能发挥出自己所长,践行自己的理想,所以才成为别人口中的圣人。但他其实离圣人差得远,他就是一个种田的。”


  秦王摸了摸嬴小政的脑袋:“真是奇怪了,我怎么没见到他说的‘世上多的是’的和朱襄差不多的人?”


  嬴小政道:“我也是这么想。但舅父说得很肯定。”


  嬴小政沉默了一会儿,道:“或许真的有,只是我们没看到,而这个世道也不需要。”


  圣人有朱襄一个人就够了,如果还有更多的圣人,不为自己所用,就不应该存在。


  圣人的号召力太强了。


  跟着舅父出游这段时间,嬴小政看到了天下庶民归心,看到了天下英才投奔。


  这是他的舅父,舅父收拢的民心就是他的民心,舅父麾下的英才就是他的英才,所以他不会忌惮,只会高兴。


  但这个圣人是别人,嬴小政只会起杀心。


  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儿子,是他的臣子,他也会起杀心。


  亲人和臣子都会有私心,但他的舅父后代只有他一人,所以他不惧怕舅父有强大的力量。


  但对老秦王而言,也是这样吗?


  嬴小政抬起头,仔细看着他的曾大父。


  梦境中的自己从未有机会看到这位充满了传说,毁誉参半的老秦王。


  他见到了,感受到了这位老秦王的威压、英明和多疑。


  年老的帝王就是这样吗?自己将来是不是也这样?


  梦境中的自己是不是已经这样?


  “政儿,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舅父。”老秦王道。


  嬴小政笑道:“很多人都会羡慕嫉妒我。”


  老秦王摸了摸嬴小政的脑袋,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就像是一位真心为曾孙开心的老人。


  或许他此刻的确是真心的。


  他已经老了,越老越恐惧,但也越老越洒脱。


  他会防备太子柱,甚至防备已经成年、羽翼渐丰的子楚,但这位小小的曾孙,一直不是老秦王防备的对象。


  政儿是他的曾孙,就算成为秦王,那也是第四代的秦王。若要忌惮,也该是子楚去忌惮,而不是曾祖父忌惮。


  老秦王对嬴小政使出的手段,一直不是因为嬴小政,只是因为朱襄。


  身为君王,即便他知道朱襄没有私心,知道朱襄凝聚的力量都会成为秦国的力量,但有一个天下人人人称赞的圣人臣子,他仍旧会习惯性的忌惮。


  这就像是他曾经时不时对白起动杀心。


  他难道不知道白起没有反意,不知道白起即便与他舅父为友也不会改变对自己的忠诚,不知道白起视自己为恩主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和秦国?


  他都知道。


  但他仍旧会时不时对白起动杀心。并非白起之错,只是白起在秦国军中声望太过,动摇了秦王的威信。


  他时不时地敲打一下朱襄,也是这个原因。


  “政儿,如果你手下的人功高盖主,你会如何?”朱襄走到稍远的地方与农人攀谈,秦王才问道。


  嬴小政难得在老秦王面前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像孩童的清浅微笑。


  “曾大父,我的功德不会有任何人能超过,所以我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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