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水煮豆子三更合一,34w、35w(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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忑后,每隔几日就提笔写信给范雎,诉说自己对范雎的信任和看重,让范雎千万不要听别人胡言乱语,白起这颗小星星怎么比得过相国这轮明月?


  范雎看到秦王的信,冷汗都吓出来了。


  白起在长平再次获得大胜后,无论是秦国还是其他六国,都有人想要阻止白起的兵锋,最好让白起被冤杀。所以范雎最近被不少人游说。


  白起不仅擅长打仗,也擅长治理和抚民,简直文武双全;他现在功劳这么大,秦国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又是秦人,更受秦王重视。将来白起恐怕是周公姜尚之类的人物,相国你以后不能再站在秦王身边了,你和秦王之间要隔着一个白相国了!


  范雎虽然端着高深莫测的表情把这群说客都赶走了,但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忐忑。


  秦国重军功,白起又是秦人,秦王会不会真的让白起跃于自己之上?


  范雎入秦后第一个大功劳,就是让秦王废除了宣太后干政的权力,将宣太后的弟弟穰侯、华阳君,以及宣太后喜爱的小儿子(也是秦王的胞弟)泾阳君、高陵君驱逐出国都,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封地,不再重用他们。


  穰侯魏冉原本是秦国的相国。秦王将他免职后,范雎才成为相国。


  魏冉年纪本来就大了,回到封地后越想越气,把自己气死了。所以范雎一直自认为魏冉与自己有仇。


  白起升迁的路上曾被魏冉提拔,他和魏冉关系较为亲近。所以范雎一直自认为,白起对自己肯定有怨恨,一旦跃居自己头上,一定会想办法为魏冉报仇。


  范雎这么想,是因为他以己度人,自己就是睚眦必报的人。


  范雎出身较为低微,曾经差点被魏相冤枉鞭死。死里逃生的经历,让范雎很有心理阴影,对失去权势非常恐惧。


  他一想到白起替代自己成为秦王宠臣,夜晚就不断梦见当年自己差点被魏相鞭死的情景。


  当范雎已经快被说客说服,要向秦王进言,让白起撤兵,并悄悄说一些“白起自恃功高,私下对君上多有怨言”的谗言的时候,秦王的信来了。


  范雎吓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大病一场??他其实已经病了,但不敢让秦王发现自己看到信后吓病,强撑着继续上朝辅佐太子。


  他刚刚生出诬陷白起的心思,秦王就写信敲打他,莫非已经知道那些说客的话,开始怀疑自己了?


  范雎越想越害怕,都考虑要不要逃离秦国了。


  秦王的信又来了。


  秦王不断在信中安抚范雎,贬低白起,又在信中说起朱襄和朱襄笔下的政儿,就像是和范雎拉家常一样。


  范雎的惶恐在秦王不断送来的书信中渐渐消失。


  他大哭了一场,然后病愈了。


  范雎想,秦王确实是知道自己被人游说。但秦王没有敲打他,而是安抚他。这些书信都是君上在展现对自己的看重和信任啊!


  秦王身在长平,就在白起身边,还写信给自己,说白起不如自己,这是多么深厚的看重啊!


  范雎想起自己对与秦王君臣之情的怀疑,愧疚万分,甚至自我厌恶。


  范雎啊范雎,你自己因为魏相对你的怀疑而差点死去,你最厌恶无缘无故的怀疑,所以你怎么能无缘无故怀疑君上呢!


  你明明差点做出背叛君上的事,君上还写信来安慰你,你对得起你的君上吗!


  我范雎对不起君上啊!


  范雎在回了几封规规矩矩的信后,终于给秦王写了一封直抒胸臆的忏悔书信。


  因为挖煤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经由许明和相和告状,被秦王提到身边养病的朱襄探头偷看,然后吟诗总结:“我心似君心,必不负相思意。”


  这句话化用“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出自李之仪的《卜算子》。词中虽写的是相思,但谁都知道,古人多用男女情比喻君臣情。李之仪这首词哀怨的是宋徽宗听信谗言将自己贬谪。


  秦王瞥了朱襄一眼,道:“少学些民间歌谣,多看《诗》,完全不合韵律。”


  朱襄心道,我当然知道唐诗宋词在这个时代都是打油诗,不合韵律。


  他狡辩道:“我只是随口一句,不是作诗。”


  秦王懒得理睬这个给了一根棍子就会往上爬的晚辈,道:“果然如你猜测,已经有人在先生耳边胡言乱语,该杀。”


  朱襄道:“他们游说失败后肯定已经全跑了,杀不了。”


  白起见秦王和朱襄的对话,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他擦了擦汗珠,看向朱襄的眼神中潜藏着浓浓的敬佩。


  朱襄怎么就敢这样随意地对待君上?他就不怕君上震怒,杀了他吗!


  哦,朱襄说他不怕,他说他没几个月就要死了。秦王等着他被赵王杀,肯定不会杀他。


  白起小口小口地深呼吸。这些日子,他已经练就了一副深呼吸还不被别人察觉的本事。


  秦王将书信收好,问道:“别贫嘴,你那水车修建好了?不塌了?”


  朱襄挖煤矿的时候找到了伴生的石灰矿,兴致勃勃要煅烧水泥,并在水车上用上。


  但朱襄虽然知道水泥的成分,但不知道水泥各个成分比例,结果水泥很快裂开,试做的水车坍塌。


  秦王为这件事笑话了朱襄很久。


  “这次又没用水泥,当然不塌。”朱襄辩解道,“失败是成功的阿母,下次我一定能成功!”


  秦王“嗯嗯”,脸上还带着嘲讽的笑。


  白起额头上又沁出了冷汗。


  他再次小口小口地深呼吸,平息心中的震撼。


  秦王嘲讽完后,继续道:“水车建起来了,你不是说要用赵兵的兵器铸造农具?我同意了。”


  各国君主只在正式场合和显示出自己威严的时候用“寡人”(楚王是“本大王”),平时仍旧用“我”甚至“予”,没有后世那么多规矩。


  秦王与自来熟的朱襄熟悉之后,也懒得再装了。


  老秦王在六国人心中和鬼神差不多可怕,但他实际上是一个很随和肆意的人。


  其实看秦国历史的记载,秦国国君基本都不太喜欢繁文缛节,平时很随和肆意,甚至偶尔还会浪过头。


  秦王在初次请教范雎的时候,就在范雎面前长跪不起,口称“先生”。


  在范雎怕得罪宣太后,不肯说得太深时,秦王委屈地问了好几遍“先生不肯赐教我吗”“先生终究不肯再赐教寡人了吗”,还对范雎说自己愚笨,得了范雎是自己祖上烧了高香。


  这样的秦王,私下能有多霸气?


  朱襄家的始皇崽半夜驱车去找王翦嘤嘤嘤抱着大腿哭不要离开我啊,完全和他曾祖父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就是老秦人家的遗传。


  朱襄是一个没有多少阶级观念的人。哪怕来了这个世界好几年,但现在自己不是都要死了吗?他怎么放松怎么来。秦王要在他面前装长辈,他就敢在秦王面前真的当自己是晚辈。


  还是后世那种敢对长辈拌嘴的晚辈。


  “谢谢秦王,秦王是个大好人!”朱襄拱手高兴道,“我现在就去……哎哟。”


  秦王顺手将卷起的竹简敲到朱襄脑袋上:“养病,让相和去。”


  朱襄揉了揉脑袋,道:“没想到相和是墨家钜子。我还以为钜子是一个人,和荀子孟子孔子老子一样呢。”


  秦王皱眉:“蔺相如怎么教的你?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朱襄实话实说道:“蔺公光是教我《诗经》,都想把我一天三顿揍了,怎么可能还有精力教其他?”


  秦王:“……”这家伙还很得意。


  他顺手又敲了两下:“还有,你说要做石磨,让相和带人去选石头,去做。”


  铁头娃朱襄再次笑眯眯拱手感谢:“等石磨做出来,我给秦王做豆腐吃。豆腐用豆子做成,比豆子好吃。”


  秦王颔首:“随你。”


  他结束了闲聊,摊开上党附近的地图,询问朱襄上党附近应该如何“开发”。


  “开发”是朱襄说的。


  哪些地方好种地,哪些地方能挖矿,道路应该建设在哪里不容易遭遇坍塌,如何将矿渣和修路结合起来……还有修筑能泄洪和灌溉的水利设施,林林总总治理和“开发”上党、野王地区的措施,从朱襄口中一一道来。


  秦王不断点头,在木简上写下一些朱襄看不懂的文字。


  这应该是秦王自己发明的速记标记,估计只有范相国看得懂。


  秦王对朱襄态度越来越和善,除了朱襄自己的性格缘故之外,最重要的是朱襄因为快死了,不再隐藏自己从后世带来的知识。


  秦国迟早会统一天下,他想为自家崽崽多做一些事。


  打仗上的事他不懂,秦国也不缺人打仗。秦国缺的是告知秦王们在统一天下后,应该做什么事的人。


  朱襄以上党郡为例,大言不惭地教导秦王,如何将这一块被魏赵韩三国抢来抢去,黎民们没有对任何一个国家有归属的群山包围的高地治理好,让这块地和这块地上黎民完全融入秦国。


  修路虽然至关重要,但沉重的徭役让黎民没有了活路,就会反抗秦国。所以修路就要和致富结合起来,让黎民看见,这条路修建之后对他们也有好处,他们就会自愿修路。


  农田、水利、矿产……在这些能给黎民带来好处的地方修建道路,黎民们越修路越富裕,肚子吃得越饱,就不会反对秦国的徭役。


  朱襄才刚来到上党不久,却对上党地势地理了如指掌,如此神异之事,让秦王和白起都十分惊异。


  朱襄只说自己从廉颇和蔺相如那里看过地图,又走访了从上党来的流民。但这些不足以解释他为何懂得如何多的事。


  朱襄知道这些无法解释,但他无所谓。


  暴露了自己的学识,让人以为自己有神仙精怪教授知识,可能会引来别人的恐惧和嫉妒,但最终也就是一死。


  他现在难道还怕死?


  秦王猜到了朱襄的心理,心情十分古怪。


  他想,等朱襄活过这次劫难,会不会为现在的事后悔。


  秦王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就忍不住笑,第二日就提笔将自己开心的事写给范雎看。


  范雎展开秦王的信,展露出多日来第一次畅快的笑容。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心理负担,只想着如何报答他的君上。他自然也不会嫉妒朱襄的得宠和神异。


  不过就算是之前的他也不会。朱襄是秦王的晚辈,是公子子楚的亲家和友人。他只会悉心培养朱襄。


  “怪不得蔺相如和廉颇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对朱襄如此溺爱,朱襄才华横溢,又心思单纯,身为长辈,肯定会担心他。”范雎感慨。


  有这样的晚辈,长辈既骄傲又担忧。投入的感情多了,自然就对其最看重了。


  秦王大概也感受到了这一点。


  范雎想起秦王曾经抱怨,无论是儿子还是孙子,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战战兢兢。只有自己能与秦王好好聊天,不会诚惶诚恐。


  现在秦王终于找到一个不会惧怕他的晚辈了。


  只是不知道朱襄是因为自己快死了才不惧怕秦王,还是在度过这次劫难之后还敢这样。


  范雎真想也去长平,看看这位可能颇具神异之处,却又天真愚蠢得令人头疼的朱襄。


  他想了想,让人将公子子楚叫来。


  他能直接让公子子楚来自己府上拜见他,就可见他在秦国的地位,和在秦王心中的地位。


  子楚诚惶诚恐地来到范雎府上,范雎将秦王这次写的书信递给子楚,问道:“朱襄似乎完全不惧怕君上。”


  子楚一听就开始头疼。


  他匆匆扫了几眼秦王写的书信,头更疼了。


  子楚解释道:“朱襄确实有些……性子有些过于随意了。相国可否派我去向君上送信?”


  子楚已经不顾自己脱了马甲会不会被朱襄暴揍了,他想现在就去长平,请求秦王不要杀朱襄。


  “君上会将朱襄带回咸阳,到时你再与他相见吧。”范雎很明白自己君上的恶趣味。显然君上非常期待公子子楚告知朱襄真相那一幕。所以他不会破坏君上的乐趣。


  子楚担忧道:“但是朱襄这样……”


  范雎打断道:“君上都不介意,你担忧什么?我现在找公子来,是想详细询问朱襄在赵国的事。朱襄展露出的才华,绝不是廉颇、蔺相如能培养出来的。他刚来上党,就对上党了如指掌。这简直就像是有神灵相授。”


  子楚犹豫了一会儿,道:“我知道的不多。朱襄担心自己引起他人的嫉妒,所以隐藏了自己许多才华。不过朱襄确实会说一些常人不知道的知识。他曾经说,我们脚下的大地是球形的,围绕着同样是球形的太阳转动。不过他是喝醉酒时说的,醒来就坚持不肯承认。”


  范雎道:“他居然知道天上的事,难道真的是神灵下凡?”


  子楚道:“古来今往,有许多神灵下凡帮助明君贤主的记录,朱襄是其中之一并不奇怪。不过我想朱襄或许只是梦中得到了神灵教授。”


  子楚曾经打探过朱襄的经历。朱襄小时候也很聪明,但也只是比同龄人稍稍厉害一些的程度,并不引人注目。但朱襄父母双亡,差点病死后,就突然开了慧,知道了许多常人不知晓的知识。


  蔺相如也知道此事。他们都猜测,朱襄可能在濒死中得到了神灵的帮助和馈赠。


  这个时代的人信鬼神、敬鬼神。就算儒家,也只是说自己不说怪力乱神之事,但要敬畏它。在绝境中得到神灵帮助的事,史书和民间传说中都很常见。他们很坦然地接受了朱襄的奇遇。


  范雎思索了许久。子楚等候了许久,一句怨言也不敢有。


  “朱襄平时最敬仰哪一位神灵?”半晌,范雎开口问道。


  子楚摇头:“这正是最奇怪的事。朱襄尊重鬼神,但并不信鬼神。我原本以为他是得神农氏提点,但他提起神农氏也只是敬仰他做过的事,并未有太多敬畏。我试探过许多次,他对任何神灵都没有特别高的信仰。”


  范雎皱眉:“他每年总会祭拜神灵。”


  子楚道:“朱襄每年都不主动祭拜神灵,家里人祭拜什么神灵,他就跟着去祭拜什么神灵。”


  范雎愕然。


  难道朱襄不知道自己被哪位神灵救助提点?但就算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对神灵完全没有敬畏信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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