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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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里,沉沉黑色挤压本就不明亮的光线,黑白遗像被拉花成黑白交织的闪电,却还依稀能辨认出遗像上的人像眉眼。遗像上的人瘦得颧骨高耸,像长年缠绵病榻后的油尽灯枯,皮包骨的骷髅模样。
但那双眼睛,依旧是明亮且坚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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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读诗书后的沉淀,在自己领域内的自信和从容,气质清雅卓绝,无关样貌。
祈行夜只对比了一眼,立刻肯定,遗像人就是眼前人。
只是眼前的男人比起遗像上的沧桑衰老,他现在看上去,要更年轻。
可那双眼睛……却要清澈干净太多,像刚刚走出大学校园,还有梦要追,还活在理想里。
而不是被岁月和工作磋磨后的疲惫麻木。
祈行夜心弦颤了颤,迟疑着问:“你……在焚烧炉里活了?”
男人闭了眼睛。
长长叹息,疲惫到连说话都是艰难。
男人叫许文静,是大洋科技的研究员,京城大学生物制药专业博士。
从入职大洋科技之后,他就一直负责一项国外技术的破解和复制,从组员到组长。青年才俊,前途无量,这些词总是会被旁人用在他身上。
但痛苦只有许文静自己最清楚。
他负责该项目组的三年,身体每况愈下,从一开始的偶尔心律不齐,肌肉酸痛,到后来已经是经常性的流鼻血,心脏绞痛如刀割。
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工作劳累熬夜,到越来越撑不住,还是去了大洋科技下属的医院做职工福利的免费检查医治。
数据一切正常。
医生告诉他,是他想多了,幻想自己得病疑神疑鬼,身体才会出现响应的症状。只要多睡觉多喝热水,什么事都不会有。
许文静信以为真,回到项目组继续工作。
可扫地阿姨的一句随口闲聊,却让他起了疑心。
阿姨说,这个项目组存在十四年了,几乎每隔几年就要换一个新组长,组员也会换一批。
“那换下去的人呢?”
许文静没忍住问自己前辈们的情况:“他们都去哪了?”
“死了。”
阿姨轻描淡写:“你没发现,你们组里根本没有老人儿吗?”
一句话,说得许文静浑身发冷。
是啊……怎么可能一个存在了十四年之久的项目组里,一个中年人都没有?
一批批的年轻人进来,又进来,再替换……
年长的人却一个个死去。
许文静失魂落魄。
回家时,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有人在尾随跟踪他?
他慌忙跑回家喘着粗气向外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大门猫眼外的走廊空空荡荡,楼下路灯的街面也空无一人。
接连几天,他都有这种感觉,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
他不堪其苦,向朋友倾诉,朋友安慰他是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这么和平,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是你多想了,你这种情况啊,叫被害妄想。”
朋友担忧:“要不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别是抑郁症什么的。”
心理医生也只会说临床上看没问题,让他开心点,压力不要太大。
“只是工作太繁重导致的应激综合征,别担心,那都是你自己吓唬自己,绝对不可能有人跟踪你监听你想要杀你的。”
许文静干脆住在了公司,避免外出。
可没过几天,他偶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扫地阿姨了。
另一人轻描淡写:“死了,尸体都早就烧了。”
因为是工作中猝死,大洋科技赔了阿姨的儿子几百万,还专门成立治丧小组,全程陪同儿子料理阿姨的后事,连墓地都准备好了,体贴又人道,感动得儿子泪水涟涟,哽咽说,大洋科技真的是好公司。
可许文静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不再寄希望于任何人,自己在实验室无人时自己抽血检测,利用自己的学识对自己进行检查。
最后出来的结果,却是鲜红到刺眼的不明数值。
……倒是和项目组里一直研究的血样,曲线一致。
那时,许文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被那血样感染了某种细菌,或是,别的什么……
可就是从那一天起,许文静的身体情况急转直下,前一天还能走路,第二天已经重病到动也不能动。
病来如山倒,好在还有公司的关怀照料,拨了最好的医生和研究员来看顾治疗他。
许文静从没病得那么重,那么难受过。
整个人像被架在火焰上烤,浑身每一缕肌肉都在痛,像有人拿着薄薄手术刀,沿着肌肉纹理耐心的一寸寸切割,顺着筋膜分开每一束肌肉,将皮肤完好无损的剥离,又一块块剜下他的关节骨头。
就连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凭着智力从普通家庭一路靠自己摸爬滚打进入京城大学,又进入最有前景的科技公司的自信,也在随着大脑的日渐迟钝而土崩瓦解。
许文静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连高中大学简单的知识都不会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为什么有人什么也记不住转头就能忘事。
可现在,他的大脑变成混沌模糊的浆糊,什么也记不住更无法理解,眼睁睁看着文字在眼前,每一个字都认识,可就是理解不了它的意思。
组员本想要像往常一样寻求他的意见,可他却连简单的有机物结构都看不明白了。
他的大脑,智力,理解能力,专注……在被夺走。
大脑在死亡。
连同身体,整个人,彻底被分解。
许文静痛得想大喊,可他连这样做的体力都不再有,只能像植物人一样躺在雪白的病房里,听着身边“滴答,滴答”规律的仪器声,看着人们靠近又离去。
偶尔他也会做噩梦。
梦里,自己变成了一条蛇,和其他很多蛇在一起,到处都是血浆和碎肉,天空一片漆黑,熟悉的组员们横死街头,死不瞑目,自己却感到饥饿,张开大嘴,想要吞吃组员们的尸体。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食欲硬生生吓醒了。
在床上满身虚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可噩梦却越来越频繁。
并且每次都是相同的画面,一样的蛇,一样的黑色天空和尸体。次次都被食欲惊醒,恐惧着脱离梦境。
唯一不同的是……当他最后一次梦见这样的场景,却没能抵得过过于浓烈的食欲。
他看到自己变成一条无比粗.壮的巨蟒,张开大嘴,鲜红的舌头卷起满地尸体。
咯吱,咯吱……
熟悉的脸庞,在他的利齿间破碎。
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血液混合着碎肉顺着食道被吞吃入腹的感觉,就连咀嚼脆骨般的清脆也如此真实。
梦中,他饱餐一顿,从病倒后第一次如此心满意足的安定。
梦外,他彻底崩溃,无法接受自己对熟悉亲近之人的恶劣食欲,硬生生将自己捅.向断裂生锈的栏杆,搅碎心脏,从高楼折身跃下。
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落入了黑甜安心的梦里。
可很快,四面都是火,很热,梦里他几乎要烧起来了,蛇身也围绕火焰。
许文静从梦中惊醒。
头顶,却是炉膛焦黑结垢的内壁,身边是猛烈燃烧的高温火焰。
他在被活活烧灼,却根本无法死去。
“我想,死亡。”
许文静哽咽:“死亡,求你,不要救,我。杀了我,求你。”
祈行夜半晌没有说话。
他讶然注视着许文静,却比许文静自己更加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他在送葬队伍那里得到的那管血看,它的包装密封方式非常特殊,可以确保盛装的危险物品不会发生泄露。
而这种成本极高的包装方式,每一支就要将近十万块。
祈行夜问过总部的化验科,化验人员告诉他,这种包装很少见,像是专门设计的特殊材料和工艺,外形也有严格的考究。
最关键的是,目前只在徐丽丽的现场发现过。
不论许文静的科研组研究的到底是什么,一模一样的包装密封材料,都与徐丽丽息息相关。
而那污染粒子,发生了泄露,污染了许文静。
他不是病倒,而是被污染变成了污染物。
调查官称之为,堕化。
祈行夜缓缓拿起那管血举到眼前,眼神复杂。
“这就是你们研究的东西吗?”
他道:“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作为感谢,我会帮你,接近死亡。”
污染物无法彻底死亡。
污染粒子就像无法再被切割的夸克粒子,但它要更加坚韧,不论如何切割碾磨,都依旧存在。只要粒子不消失,承载它的载体,就不得不“活着”。
许文静已经深受堕化之苦。
祈行夜想,即便自己无法杀死许文静,但他可以帮他,无限趋近于死亡,失去意识陷入永眠。
“你,可以,吗。”
许文静眼里爆发出强烈的希冀:“杀,我。”
祈行夜郑重点头,肯定:“我可是私人侦探,客户就是上帝。上帝说要有死亡,死亡就一定会降临。”
由他亲手带来。
许文静已经绝望太久,第一次有人如此肯定的告诉他:可以。
就像第一次看到阳光的人。
感受过那温暖,就绝不想再失去。
许文静磕磕绊绊的用已经高度异化的声带,向祈行夜一一解释说明了那些笔记里的字句。
他所记住的并不多,大脑像是被石块冒名顶替,哪怕回想自己的名字都无比吃力,以往信手拈来的公式定律更是遥远得像银河尽头,甚至连他自己的想法都无法清晰完整的表达。
但他还是顶着大脑被人用重锤反复砸碎,又复原,再砸碎的割裂痛苦,拼命回想曾经的实验,断断续续向祈行夜说出自己所知的一切。
包括科研组实验的源头。
十四年前,某家制药公司盗取了一种新型材料,化验结果非常优秀,一度轰动业界,被认为是未来医药之光。
但很快,这家公司被失主发现了偷窃的事实,引发了信任危机,官司缠身,债务累累,最终倒闭,就连公司高层和研究人员也纷纷自杀死亡。
很多人愤愤说他们死得活该。
不过,没人知道,这间实验室,却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作为公司破产清算的资产被拍卖,被收购,被合并。
买下实验室的公司又破产,死亡,又拍卖,破产……
就像一个诅咒。
所有持有它的公司,最后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最终,辗转落入大洋科技的手里,继续十四年来没能完成的实验。
而当年被偷盗藏匿的材料,就是一管血。
那管血就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产物,远远超过现代科技水平。即便是用世界上最顶尖先进的仪器,也只能触碰到一层皮毛。
可单是分析它的组成,哪怕只有一点,也足够给予这些科研人员新的灵感,让他们可以将相似的思路投放在其他领域上进行创新和开发。
这管血,就像是作弊的答案,被摆在考场内考生的手边。
抄了它,就能拿到满分,远超竞争者。
这种诱惑,是即便明知死亡的诅咒,也无法抵制的。
许文静:“可,我,疼。”
他本以为前途无量的工作,热爱忠诚的领域,最后,却生生要了他的性命。
不,比死亡还要令人绝望。
祈行夜垂眸,看向自己手中这管鲜血。
按照许文静的说法,最初的血液一直被机密保存在大洋科技,他们组拿到的,都是迭代后的一代二代产物,像第一次复制第二次复制,并非原品。
祈行夜猜测,就是在血液迭代的途中,许文静被污染。
最后焚烧炉的痛苦催化了堕化进程,令许文静彻底变成了污染物。
再无回溯可能。
可奇怪的是,污染计数器却没有反应,从他靠近许文静开始就一直安静,像是坏掉了一样。
最有可能是污染源的许文静,却污染系数为零?
祈行夜皱紧了眉头。
在民俗学时,祈行夜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有些人因为死亡过快是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的,只有让死者明白自己已死,才可以送它离开人间。
可让死者明白这一点,是极其危险的。死者会将所有的痛苦,不甘,怨恨,都发泄在让他得知真相的人身上,杀死对方以平息愤怒,然后魂魄才会离开。
许文静同样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污染的事实。
不过,祈行夜也并不准备现在就告诉他。
他率先起身,邀请许文静和他一起重返焚化间。
“既然你第一次第二次死亡都以失败告终,那我们要搞清楚你为什么会失败,才能规避错误,让你死亡。”
那是污染源最初觉醒之地,或许残留更多污染粒子,也能发现缝隙的踪迹。
祈行夜的理由很有说服力,许文静乖乖起身,并排而行。
可当他们重新走进浓雾后,祈行夜却发现,许文静……
在焦化。
就像浓雾变成了火焰猛烈烧灼,刚刚还一副文人模样的许文静,忽然全身发黑,发焦,皮肤变成坚硬焦黑的壳像烤糊了的猪皮,收缩翻卷,。
而许文静本身,也像是木乃伊一般,收缩的皮肤紧紧贴合在骸骨上。
他自己还没有发觉。
徒弟就已经在惊愕中作呕。
“祈老板,就是它,就是!”
徒弟吐了一地,连胃酸都吐出来了:“我在焚化间看到的,和这个一模一样!”
只不过看到烧焦尸体的结果,和眼睁睁看着尸体在焦化,所带来的冲击程度不可同级而语。
徒弟觉得自己快疯了,恨不得把胃都吐出来。
许文静却一脸茫然:“怎么,了。”
祈行夜迅速收起表情,姿态自然道:“没什么,走吧。就是那倒霉孩子吃坏肚子了而已。”
可他们注定难以抵达终点。
小路前方,浓雾之中,人影幢幢。
一道道人形轮廓出现在祈行夜的视野中,即便找到了疑似污染源也没有放松警惕的他,立刻就捕捉到了前方的异样,戒备伸手拦住许文静和徒弟,没有让他们继续向前。
许文静却感受到了什么,开始躁动不安,从喉咙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野兽。
雾气渐渐散开,露出堵住小路去处的那些人形。
一身身的黑西装。
领头那人,捧着骨灰盒,视线死寂沉沉的望来。
“你,想,带,他,去,哪”
领头人声线平直无波,冷得令人寒颤:“他,是,我,们。”
祈行夜看了眼许文静,又移向领头那人手里的骨灰盒。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队黑衣送葬者,都是许文静的组员,充当他的家属来送他最后一程。也就是说,那个骨灰盒里,装着的应该是许文静的骨灰。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既然骨灰盒里的是许文静,那他身边的许文静又是谁?
祈行夜:好家伙,曹操墓里发现曹操幼年尸体是吗?
许文静眼珠赤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安的在祈行夜身边踢踹着泥泞土地,像是困兽想要出击扑杀。
祈行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笑眯眯抬手向对面那队送葬者打招呼:“亲爱的朋友们,一分钟不见如隔三秋,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怎……”
人形如离弦之箭激射而来。
祈行夜眼瞳一缩,脚尖轻点在地飞快跃身向后退去。
原本他所站立之处,已经被轰然砸出一个大坑,土块飞溅三尺。
“……么样。”
他稳稳落在地上,重新抬眸看向送葬者。
其中一个,正青白僵直如被操纵的木偶般,站在前面死死盯着他。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声音很冷:“看来,谈判破裂。”
无数道黑影已经猛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