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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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话,合上奏折,透过窗棂看了眼屋外,问的却是:“灵书园此时能晒得到太阳吗?”九山回:“禀殿下,能的。灵书园在镜湖西侧,四下空阔平坦,连高点的树都没栽,是龙栖山一带所有园子里日头最足的了,您可是要移步灵书园?”
封暄没答,他的目光长久地落在窗棂的日光上,手里握着钱谦的折子,直到那日光终于挪动一点点,攀上他手背,才说:“把天诚二十年以来,山南十二城的粮收粮价册子都取出来,送到灵书园去。”
“是。”
“镜园守卫加一倍,日夜巡防不得有空档,内园巡防撤掉禁军,换东宫守卫,灵书园四角门各安排一个隐卫,书阁加派两倍人手。”
“是。”
封暄撂下折子,说:“现在,请司绒公主过灵书园来。”
…………
灿灿的日光晒得司绒浑身舒坦,她在云顶山庄的氤氲雾气里泡了三日,好似被罩在巨大的蛋壳内,由蛋清包裹着,从顶头针眼儿似的洞隙里,每日只窥得两个时辰的太阳。
如今不算守得云开,因为太子殿下还未准许她从云顶山庄迁出来,只是让她每日里核对粮价时在灵书园待上几个时辰,但只能在灵书园里,理由是“北昭机密不得外带”,连查阅时都有人在旁盯着。
司绒就坐在灵书园的葡萄架旁,耳边还能听到一墙之隔的书斋里不时传来的争吵声。
她派出的是德尔,她的近卫之一,盘账是一把好手。
如今在“奉命找茬”,查粮价是假,查账目是假,她要拖着时间进到镜园去才是真。
德尔的声音和算盘珠一起,噼里啪啦地炸响,不给对方回嘴的机会。
镜园派来的是位叫孙廉的幕僚,精明的山羊胡中年人,做久了太子幕僚,成日在宦海沉浮,为主子出谋划策,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识过这样粗劣鲁莽的年轻人了。
单单粗劣鲁莽也就算了,偏偏德尔每一个茬找的都是有理有据,让人没法轻易揭过,这叫什么?
“这简直就是有预谋的胡搅蛮缠!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孙廉似乎暴跳如雷,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司绒耳里。
司绒把书放在膝上,轻轻笑,米黄色纸页徐徐翻过一页后,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黑靴。
“殿下也是来查看进度的吗?”她抬起头。
可他站的位置实在不好,逆着漫天橘红色的云浪,傍晚温柔的光线铺在他肩身,勾出了他的轮廓。
滚滚红日从他左肩头落下,又奇妙地在他右肩头托起了另一轮不灭的日,那是他肩上承的北昭。
司绒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抽象的地方,他是司绒要经历的战场,是司绒要插下战旗的城墙,他在司绒的调查中被她塑造成一个强悍且冷漠的形象。
可昨夜那道系死的绳结又扯出了另一个,稍微具体的他。
人只要具体,就有破绽可以寻。
封暄踩着枯叶和橘光进了院子:“准备在灵书园待多久?”
“嗯……”她把声儿拉得略长,像真在思考,“半月总是要的,精细活嘛。”
半个月能生出的事多了,她压根就没想干干脆脆地给北昭战马和兵器。
封暄目光落在她膝上的书:“高家的兵器谱。”
“啊,”司绒轻轻应一声,目光落在黑白的战斧图上,“殿下一眼就看出来了。”
高瑜带书去过云顶山庄,这事一个时辰后就报到了他书房。
封暄不露声色,他的眼光随着她手指头定在书页上,仿佛随口问了句:“喜欢兵器?”
“哥哥喜欢,我也看一点。”她的声音还有些哑,说话也慢,尾音沙沙的,似有无数细小的勾子抓人耳朵。
这声音让封暄下意识抚指头上的扳指,但今日他手上什么也没戴,动作顿住,思绪没落下。
“句桑王子喜好收集天下神兵,听闻有一柄百斤重的铜尾刀,加了赤晶石淬炼,一刀能削下山石。”
司绒放在书页上的指头微动,微黄的纸页隆起,又舒展下去。
他连哥哥最爱的刀掺了什么锻造都知道,太子殿下的眼睛,比她想象中要多,这是敲打,他习惯性地要把控这场谈话的主导。
司绒抬手,把碎发捋到耳后,反问他:“殿下呢,殿下喜欢什么兵器?”
封暄观察着她的神情,没有话题被岔开的不悦,仿佛避忌就已经是另一种回答,比起漫不经心的笑,他更喜欢看到她淡下来的神情。
这也是一种破绽。
封暄的目光跟着她的动作移到了耳后,说:“剑。”
“那我便送殿下一柄剑,”司绒笑起来,微风带起她的发,脖子上的缎带若隐若现,“以谢殿下帮我系好了衣裳。”
封暄的表情无懈可击,像一块严丝合缝的冰盾:“剑就不必了,举手之劳,天黑雾重,公主还是安分些好。”
“我最安分了,”司绒合上书,站起来走入渐沉的橘光里,“殿下今晚一起用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