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六件小事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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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雨抬起一只手,又发现根本不知道要拿什么,又把手放下去,垂落回膝上,用力捏了下食指的指甲盖。

    她又问:“那他的姆妈……”

    晁雨说这个词说得很轻也很软,在她们江南水乡,孩子们都会管自己的妈妈叫姆妈,语调糯糯的,像撒娇。

    她顿了顿,吸了半口气,接着问:“他的姆妈回头跟他告别了吗?”

    丁?音咧嘴笑得有些嘲讽:“没有,一次也没有。毕竟辜老爷子给的钱足够多。”

    这下晁雨不仅手没处放,连眼神也没处放了,只好继续盯着桌上的酱油罐。

    她没去过辜家那连丁?音提及都语调震撼的庄园,但不知为什么她能够想象。

    原来小时候的辜屿,是跟现在不一样的。

    他头发很软,每次睡完午觉会有一点乱,会撒娇,会用软软的语调叫“姆妈”。

    然后一个寻常的午觉,他心中似有不好的预感。

    他突然爬起来跑到门外,一个从小教养极好的孩子,来不及完整地穿上两只拖鞋,光着一只脚。那座庄园很幽深,厚重的木门爬满经年的常春藤,他看着那辆黑色的奔驰,在石径小道上越开越远。

    他哭着在后面追:“姆妈!姆妈!”

    或许他没想过能把人留下来。

    他从小肤色冷白,哭得脖根处都泛起一片红。他拼命地去追车,一只光脚踏在铺满碎石的小道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

    或许他只是想要一次郑重地道别,不要这样猝不及防地错失。

    丁?音说这些的时候,始终笑得带些讽意:“你知道吗?后来,我再没看辜屿用过跑的。”

    靠,晁雨在心里默默骂了个脏字,抬起眼皮来看了丁?音一眼,又默默把视线垂落回酱油罐上去。

    丁?音这句话真够狠的。

    像往心上刚剌出的小口子里倒勺酱油,整颗心就浸进了那种漤意里。

    她的确没看辜屿跑过,那么多记者的镜头追着,没人看辜屿跑过。

    不是因为围棋选手的沉稳。

    而是因为,跑又如何呢。

    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追不回的,终究是追不回。

    丁?音:“辜屿小时候,还养过一只狗。”

    晁雨顿了许久,才问:“那只狗有名字么?”

    丁?音点点头:“叫舞苍。”

    晁雨不想再问下去了。

    她不想再问辜老爷子为了斩断辜屿的软弱,让那只狗遭遇了怎样的下场。

    她脑子里浮现的是,小时候毛秀珍捡了只黄色的土狗回来,辜屿死活不肯给那只狗取名字。

    被问到狗叫什么名字的时候。

    他冷着张臭脸说:“土狗。”

    到现在晁雨才知道为什么。

    丁?音讲讲停停,终于吃完了那碗面,扯了节纸巾擤着鼻涕说:“所以我到现在,只要有机会,还是会拽着辜屿出来玩。”

    因为只有他,无意间见过辜屿的那一面。

    晁雨一时间没讲话。

    她在想「春闻杯」的那张宣传海报。

    左边的辜屿,是怎样被种上了鳞片,磨尖了爪牙,生出了染火的翅膀,变做自己亲生母亲口中冷情冷性的“怪物”。

    她慢慢把那张海报在脑海中勾勒了一遍,才问丁?音:“你跟我讲这些干嘛?”

    “不知道。”丁?音耸了下肩:“这些话,跟熟人和陌生人都不太好说出口,在我心里憋了这么多年,你还挺合适的。”

    晁雨点点头,站起来。

    走出面馆的时候,她看着丁?音,丁?音也看着她。

    “靠。”丁?音最终笑了,自己走过去扫码付钱。

    晁雨:“我得去上班了,你叫司机过来接你?”

    丁?音拨通手机后递给晁雨:“我不会讲路线。”

    晁雨接过手机,跟司机描述了一遍,把手机还给丁?音:“那我先走了。”

    “别,我害怕。”

    晁雨:……

    丁?音一双桃花眼无辜地看着她:“我很少一个人在陌生的地盘上。”

    晁雨只好陪着他等车过来。

    T恤上沾染的面馆味道,被晨风一点点吹散,晁雨胃里堵堵的,心里很慢地在消化丁?音讲的那些事。

    “叫他出来玩是一回事,跟他谈恋爱又是另外一回事。”丁?音忽然说:“毕竟他现在已经是这样的人,你自己掂量掂量。”

    晁雨瞥了他一眼。

    这不是桃花眼。

    这么会洞察人心的,是桃花精。

    丁?音走后,晁雨去上班。

    九叔斜着眼问她:“你怎么总请假?”

    “哪有总。”晁雨放下帆布包有气无力:“上了这么久班,我总共就请了两次假。”

    九叔哼一声,好歹没再说扣钱的话。

    过了会儿,他踱出办公室,踱回来的时候,把什么东西往晁雨面前一递,晁雨吓一跳。

    定睛一看,是一根娃娃头。

    晁雨狐疑地问:“干嘛?”

    九叔把娃娃头往她手里一塞,回到自己办公桌边坐下:“请你。”

    晁雨更狐疑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今天看起来特别不高兴。”九叔抬眼瞟她:“我怕你把办公室给炸咯。”

    下班回家,许辰懿跟晁雨说:“我订高铁票了。”

    “什么?”晁雨愣了下。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都没顾得上想许辰懿就要走了这事。

    许辰懿在她肩上一拍:“干嘛呀?又不是以后就不见面了,高铁也就几小时的事。”

    “我不知道。”晁雨在房里转了一圈,又在书桌前的黄杨椅坐下,嘴里喃喃重复一遍:“我不知道。”

    许辰懿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晃晃她的手。

    她就那样捏着许辰懿的手。

    她也说不上来。

    只是,人生的离别好像永远是这样。小学,中学,大学,工作,你不断跟一拨拨人离别,嘴里说着要再见呀、要常聚呀,可从此境遇不同,终于也悄悄地、无声地渐行渐远了。

    她勾着腰,抓着许辰懿的手:“我们不要变成那样。”

    许辰懿没问她变成哪样。

    许辰懿好像完全知道她在说什么,回握着她的手说:“好。”

    吃晚饭的时候,晁二柱居然回来了,没和男孩们一起。

    吃了一半,他说:“我得提前走。”

    葛洁和晁雨一起抬头看着他。

    “先回学校安排补考的事。还有,我在上海找了份实习。”晁二柱顿了顿:“毕竟开学就大四了嘛,不能继续混日子了。”

    许辰懿的筷尖碰了下瓷碗边沿,铛地一声。

    葛洁和晁雨又扭头去看她。

    “对不起。”她赶紧看着晁二柱说:“影响你抒情了,你继续。”

    晁二柱没再说什么,埋头去扒饭。

    直到深夜,晁雨踏出老宅的门。

    辜屿还是站在那里,站在马路对面的交通标志灯下,变换的淡淡荧光映亮他的脸。

    晁雨忽然意识到,或许辜屿并不是在等他。

    辜屿只是习惯了这样站在夜色里,安静的、沉默的、孑然一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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