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开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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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卒刚走,薛二娘就打算睡下了。

    牢狱中昏黑,难辨日夜,让犯人在里面日夜颠倒,从而精神崩溃,方便招供,是狱卒驯服犯人一贯的做法。

    薛二娘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强迫自己保持正常的作息。

    她用手拍打了一圈稻草堆,赶走里面躲藏的老鼠和虫子,裹好并不厚实的囚衣,躺了下来。

    “起来!”这时去而复返的狱卒粗暴地一踢铁栏,门上沉重的锁链哗啦作响,把她惊开了眼。

    “上官提审。”

    薛二娘被带到一间审讯房,里面温度陡升,她的后背立刻炸开了汗星子。

    环顾脚边,几个火盆正烧得旺盛,里边一点黑烟也没有。

    “薛县令?”

    上面传来一道声音,清越但是陌生,薛二娘抬头看见两张迥然不同却各有千秋的俊脸。

    巧得是两人她都“认得”。

    是大理寺卿和……他?

    几日前,她曾在中庭见过一面,大理寺吏对其奴颜婢色,恭敬有加,说明此人身份不低。

    果然,现在主位上坐着的是他,大理寺卿反而都要坐在一旁。

    “下官在。”薛二娘站着不跪,只做了一个揖礼。

    一般涉事犯官被提审都应该自称“罪官”,然后跪着听审。

    这个薛二娘非但不跪,还自称下官。

    李相筠没有责备,开口道:“孤乃东宫太子,现有事相问,不可有半点虚假及隐瞒。”

    薛二娘露出一抹诧异,很快又收敛起来,声音沉稳道:“下官不敢欺瞒太子殿下。”

    李相筠打量她。

    据查,这个薛娘子是两年前才由吏部调派至羊集县,她兄长天生体弱,三天两头病倒,就连考试都无法正常参与,薛家不愿失去一个光宗耀祖、提拔门户的机会,便让学识才能不逊于他的二娘女扮男装顶替,不但成功考上进士,还被派往羊集县赴任。

    这个薛二娘在短短时间里居然能够把自己女儿家的习惯收敛起来,成功扮作男子不被人看破。

    性格沉稳又才智出众,抛开她女儿家的身份,她这县令当得让人心服口服。

    可为什么一定要抛开她女子的身份呢?

    她并未因为是女子而不如人,可偏偏世人根深蒂固的观念是绝不会让女子揽得大权。

    那大理寺吏说过,女官有自己的去处,那是六局二十四司,管理服章宝藏、帷帐床褥、礼仪教学,没有一样能与国事政策挂上钩。

    薛二娘没有办法,李相筠也没有办法。

    她们虽然都各有建树,却从来算不上堂堂正正。

    “关侍郎要收草药,你为何拒不肯告知,还煽动药农抵抗官兵,你不知,这是重罪?”李相筠问。

    “容下官禀明,”薛二娘拱手,“羊集县多山岭,可供开垦的良田极少,所以县民基本靠种植药草,卖给药商换取薄利,应对春秋两季的征税,勉强维系生计。然侍郎以低于市价的官价强收药材,药农收入大大减小不说,侍郎还要求挖出白甘草根茎,这是竭池而渔,所以下官绝不可答应!”

    虽然是重罪,但是薛二娘还是斩钉截铁道了句“绝不答应”。

    “薛县令胆识魄力过人。”

    第一眼李相筠就觉得这位薛县令不一般,现在短短交流过几句,更让她心生佩服。

    不过是区区县令,就敢与朝廷抗争,为药农争利。

    而且她不是不肯拿出草药,而是在等着机会获得更大的让步。

    她并不是莽撞而不知进退的人。

    “羊集县能有你这位县令,算是他们之福。”李相筠说了句公道话。

    薛迟英道:“羊集县的困顿只是天下人疾苦的一隅,下官的能力有限,还望殿下能够体谅天下黎民,成为天下之福。”

    李相筠沉默片刻,才道:“孤救不了那么多人,但是薛县令,若你配合,孤还是能救的了你。”

    裴承慢悠悠开口:“臣还在这里,殿下不要信口开河。”他可没答应放薛二娘走。

    李相筠道:“薛县令的罪在于弑兄,在于以假身份入官,只要这两宗定不了罪,有何不能的?”

    虽然女官多在六局二十四司,可在陈后的倡导下,女子科考正在筹备,将来女子入朝与男官分庭抗礼兴许也不是不可能。

    她赏识薛县令的能力,想要保下她不难,只是她也清楚,薛县令这样正直的人是很难为她所用的。

    薛迟英抬起头,“殿下信我没有弑兄?”

    “薛县令以百姓疾苦为重,断不会以弑兄这样极端的法子让自己留下把柄,锒铛入狱。”

    若薛娘子真的杀了兄长,她还能这样镇定地站在这里,那心理素质绝非一般。

    不过李相筠相信她有这样的能力,是绝不会把事情弄成这样被动。

    裴承忽然问:“那殿下觉得什么样的人才会弑兄?”

    这个问题相当敏感。

    论起来,当今圣人也是弑兄上位,因为前头那位抢了安宗皇帝指任的皇五子称帝,本就得位不正,况且在位两年间劳民伤财,早失民心。

    李相筠不是愣头青,不会轻易落下把柄,遂道:“若有罪,该杀则杀,不论什么人。”

    裴承笑了起来,道:“殿下此言置律法于何地?”

    李相筠也笑:“裴少保若是只讲律法不讲人情世故,那不是早该把孤抓进大牢了吗?”

    裴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臣倒是想。”

    /

    更鼓三百下已经敲完,夜已深,但是皇城之中还是灯火通明。

    圣人自正元九年起,逐渐不问朝事,但好在他放权给底下臣子,延用辉宗皇帝设立下的那一套制度,维持表面运转正常不成问题。

    裴承站在风中,听周边虫鸣鸟叫,也听两个侍卫在身后窃窃私语。

    “太子答应薛县令要为她洗清冤屈,还要关侍郎提高收购价格,这是起了惜才之心啊!太子殿下其实人也不是很坏,只是对我们家主特别坏。”

    “……”

    “飞雨你怎么不说话,我知道!默认对吧?……”

    飞雨紧闭嘴巴,往旁边迈开一步,但飞星丝毫没有眼力见,碎步跟过去又长长叹了口气,“不过幸亏太子对我们没有好脸色,不然将来我可下不了手,要不还是你动手吧,反正你心狠手辣的……”

    裴承眉头动了动,垂眸看手心里的纸条。

    有脚步声传来,他回首望向台阶上,裹成鹌鹑样的太子正不甘不愿抬脚迈进寒风里,说话的同时,下巴尖都塞进狐裘里。

    “裴少保与关侍郎所谈如何?”

    “自是如殿下所愿,关侍郎答应殿下的要求。”

    李相筠眼睛弯了弯,对这个答复心满意足。

    关侍郎为了药草的事,已经请旨要往泊州一趟,她便动了心思,借此机会跟去泊州,一来是为薛二娘的案子,二来泊州不但关家的老家,还是赤乌流寇曾盘踞过一段时间的据点,兴许在那里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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