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十章 秘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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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看上去难得有些焦躁,牙齿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咬着唇角,“明明说好了……”瑟拉米克想安慰对方一切都会没事,但张了嘴才觉察到这句话有多么空洞,于是只默默用一侧的手轻轻攥了攥欧茨的手腕。
下午的课程比往日都要难熬,尤其还有一节鲨鱼的政治课。令瑟拉米克大惑不解的是,即使她们班的大部分人是鲨鱼打人的直接目击者,仍有不小的一批小星星没有放弃对鲨鱼的崇拜。如果有什么改变,那就是这种崇拜反而变得更加强烈。她们会在课上把身体微微前倾,无意识地模仿鲨鱼的肢体语言,专注地捕捉他吐出的每一个音节,并且在被点到回答问题时表现出在瑟拉米克看来几乎不合时宜的受宠若惊。鲨鱼也有变化,瑟拉米克一边对着课件做笔记一边想,如果说从前的政治课就像是一场单人脱口秀,是鲨鱼展现“魅力”博取眼球的舞台,那么现在的课程更像是某种训练和筛选。鲨鱼从来就不是一个照本宣科的老师,现在更是会仿佛不经意间把某些课本以外的观念带入课堂。不是宣讲,而是把它们打薄,让它们失去原有的重量,再将其轻轻抛掷,让它们无声地落在学生之中。就比如在提及某个现在世界上少数可与新联邦匹敌,在课本上被列为贸易大国的国家时,鲨鱼会在叫学生回答问题后漫不经心补充一句“对,他们对贸易管理很多,就像他们对任何国家的内部事务一样”,或者,“哦我们的审美也在全球一体化,很快小姑娘们都要攒钱去整容成他们那边的扁平脸了!”十二三岁的孩子们学东西很快,她们班里已经有几个小星星会模仿类似的评论了。鲨鱼也会把天平向这几个小星星微微倾斜,而且??瑟拉米克不由注意到??这些恰好也是班里长得更漂亮的小星星们。鲨鱼总是不吝啬赞美,当然也不会完全收敛批评,实际上,他总会把两方结合。比如说一个小星星上课犯困,鲨鱼就会点名她,说她忽闪着那双大眼睛,马上就要趴下了之类的。被点名的小星星总会有点羞愧,但又因其中的赞美而有些得意。鲨鱼会确保更多学生注意到这一点。
瑟拉米克在周围此起彼伏的笑声中只感觉一阵恶心。这些不轻不重的偏见就像有毒的胶质颗粒,逐渐在小星星中积攒,很快她们周围的空气都会因此而扭曲变形。但你什么也做不了,瑟拉米克提醒自己,尤其是她能感觉到鲨鱼的目光几次若有若无地从她脸上掠过,他相信Z的汇报了吗?瑟拉米克不这么感觉。又一个让你管好自己的事,别去惹麻烦的理由,她坚定地对自己说,努力忽视鲨鱼和那些小星星的声音,只摘录着课件上的重点,手上的电子笔几乎要在平板上留下划痕。
“他在为自己修建‘神庙’,”欧茨厌恶地说。终于到了晚饭时间,两人在去往食堂的队伍离开后便一同起身走出教室。
“什么?”瑟拉米克知道她在说鲨鱼,但有心避开类似的谈话。
欧茨看了她一眼,镜片后的双眼倏地一闪,没说话。瑟拉米克不由有些愧疚,小花栗鼠为了自己和艾佩尔甚至把她哥哥卷了进来,她至少值得这点诚恳。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瑟拉米克注意到这条狭窄的通道看起来很陌生,至少她从不知道它的存在。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条走廊也是你哥哥告诉你的吗?”再一次地,瑟拉米克年少的脸出卖了她的内心,她的伪装像一张易碎的纸,其下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恳求和挽留。
欧茨一直走在她的左前方,这时微微转头看了瑟拉米克一眼,正当后者担心小花栗鼠不会回答时,欧茨说话了:“算是。我们家几个孩子几乎年龄差都不小,从大哥开始,后面每个人都会尽自己所能去补充星星的地图,为的是给下一个初到星星的孩子一点帮助。因为我是最小的那个,所以到我这里地图已经是最全面的了。日常的路线,藏匿处,或者,”她随意地做了个手势,“秘密通道。”
瑟拉米克全神贯注地听着,她知道欧茨选择原谅自己刚刚的躲闪,心里很感激:“那这张地图现在?”
“在一本书里夹着,”欧茨放慢了脚步,和瑟拉米克并排走,“一起藏着了。毕竟真要抽查那都是违禁品。”
两个人在与平日无异的友好气氛中走完了余下的路。她们拐过一个弯,眼前的空间明显比之前宽敞不少。这是一个矩形空间,周围从地上到天花板密密麻麻攀着许多粗细不一的管子。脚下不平的水泥地和鞋底磨擦发出令人不快的细微声响,瑟拉米克的嗅觉被霉味和某种阴冷的气息占据,也许是因为不通风,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其他地方的都要黏稠,带着自己的重量不轻不重地压在瑟拉米克胸口。
有一个高年级男生已经在这里等着了,瑟拉米克知道这就是欧茨的哥哥,多尔。
男生的五官与欧茨并不太相似,如果不是瑟拉米克知道,她甚至不会猜出这两个人是亲生兄妹。但对方一开口,语调中的严肃和镇静立刻就让她想起了欧茨:“瑟拉米克对吗?抱歉没时间寒暄了,我需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和周日被抓的那群学生一起去鬼屋?”
瑟拉米克有些措手不及,她看了眼欧茨,小花栗鼠点了下头,于是便道:“对。我和艾佩尔他们一起去的,只是我们俩从另一条路走,躲过了白大褂,”最后一个词把一股凉意隔着时间颤栗着传及脖颈,瑟拉米克一下有些失控,“艾佩尔怎么样?有人发现她???”
欧茨轻轻搭住瑟拉米克的手腕,多尔举起手:“她没事,至少没有你想的那样,”男孩的声音放缓了,瑟拉米克仿佛看到他无数次安抚自己的小妹妹的模样,“你们很幸运,但其他几个学生就不是了。那是一次鲁莽的行动,瑟拉米克,你很聪明,现在一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没有计划,甚至没有可靠的信源,而鬼屋??”他顿了顿,脸上闪过一种奇怪的神色,不知怎的让瑟拉米克有些眼熟,“总之我这次让欧茨把你也带来,就是想确保你知道,在星星上所有的行为都有相应的作用力,而那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承受,或者负担得起的。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你在意的人。”
瑟拉米克感觉自己的耳廓一下变得火辣辣的,她用力按下用手捂住耳朵的冲动,继续问道:“那几个被抓的小星星怎么样了?我们班主任说他们供出了名字。白大褂到底做了什么?”
“班主任?”他看了眼欧茨,不知从对方脸上收到了什么信息,摇摇头,认真看着瑟拉米克,“所有被抓的小星星必定要经历的就是审问。那些白大褂,他们会让你说话,这对他们来说再容易不过。我幸运地躲过了这种遭遇,但身边有人经历过。他回来之后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全心全意地信仰和敬畏,看上去比以往开心不少。直到有一次上体育课他似乎脚痛得难受,我们把他的鞋脱下来,”多尔浓密的眉毛压下来,整个人突然有种野兽般的特质,“他的脚完全毁了,脓疱和血混在一起,你几乎看不出来那是一双脚。当然他后来顺利拿到了免除体力劳动的假条,用额外的作业去抵兑,但我忘不了那双脚暴露在众人眼前时他脸上的神情,”他看着瑟拉米克和欧茨,“信仰者的乖顺和快乐都消失了,只剩下羞愧和极其强烈的恐惧。那是我瞥到真相的一瞬间。不要去冒这个险,无论是为了什么。”
在说最后几个字时,多尔的声音如此有力以至于在这片空荡的地方带起了些许回声。瑟拉米克感觉他主要是在对着欧茨说这句话,后者明显也意识到了,她声音很低,语速也很快:“那群人在鬼屋里发现了什么,多尔,别告诉我你没意识到。不是没用的绩点,也不是那些破烂违禁品,别的什么!是那东西触发了警报!”
瑟拉米克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室友,她还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激动的样子。还有一种波动,在这激动下掀起一波波汹涌浪潮??愤怒。瑟拉米克猛然意识到欧茨在生气,不,更确切地说,欧茨似乎在崩溃的边缘,她的眼眶泛红,下颌绷得很紧,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或倒下。
多尔的脸色也越发阴沉:“我当然知道,但这又有什么用?我能做什么?你能做什么?别去做无用的努力欧茨,相信我,你前面还有六年,后面还有你整个人生,不要自己毁了它??”
“我不在乎!”欧茨尖锐地打断了他,多尔往后仰了仰身子,好像欧茨拿鞭子狠狠抽了他一下。瑟拉米克震惊地看到平时最冷静最内敛的欧茨此刻泪流满面,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她重复道:“我不在乎!我很近了,多尔,比你们都近,我自愿用一切去填补这中间的空缺,只要我能再进一步!我可以有六年,有人生,他也可以!他原本也可以!该死的总得有人做点什么,我们欠他,多尔!当初如果你留意??”
“够了。”多尔的声音很低,但其中有某种东西足以让欧茨立刻闭上嘴。周围的空气仿佛突然被抽走了一小块,留下一片令人不安的,真空似的寂静。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欧茨小声说,眼泪依然在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但她看起来已经把自己从失控拉了回来。
多尔摇摇头,这个七年级的男孩突然看起来像一个受惊的小孩子,但他身上又有一种与之矛盾的疲惫感,两者并不融洽地相互抵触,瑟拉米克感到自己猛地被某种巨大的悲恸缚住,但却不知缘由。
多尔深吸了一口气:“行了,我们都得赶回去上课,”他递给瑟拉米克一张小纸片,“这是艾佩尔的教室和宿舍,记下来之后就销毁它。但我的建议是你减少和她的交集,”他顿了顿,“尽量忘掉那群被抓走的小星星吧,这对你们都好。”瑟拉米克喃喃一句谢谢,接过纸片。但男孩站着没动:“还有,我不想告诉你别相信任何一个老师,但现实和这很像。也许你们班主任在这件事上没说谎,但他告诉你绝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有上面的目的和考量。”
瑟拉米克惊异地抬头,但多尔已经看向仍低着头收拾情绪的欧茨。男孩的手指在身体旁抽搐似的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瑟拉米克以为他要给自己的小妹妹一个拥抱,但他只是把手攥成拳:“照顾好自己。”
欧茨低低地嗯了一声,多尔冲瑟拉米克点点头,便转身大步离开。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欧茨才抬起头望向他离开的方向,她已经擦干了眼泪,但瑟拉米克只觉得她的眼角眉梢,每个毛孔都在渗出一种无形的泪水。
在两人走回教室的路上,欧茨的神情渐渐恢复了正常。瑟拉米克余光瞥见对方像是在调节机械旋钮般一点一点把自己下耷的嘴角,微微眯缝的双眼等等都调节成日常参数。等两人进教室时,就连欧茨的眼神也带上了平日里内敛的神色。除了比平时略微安静一点以外几乎毫无破绽。
但瑟拉米克做不到。晚自习做小测时她就有些走神,在险些犯了个低级错误后才把自己拉回来,全神贯注地考试。但系统一收卷,她的思绪就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晚饭大课间的一幕幕场景。瑟拉米克知道今天她听到了很多与自己无关的事,别人家的私事,而礼貌且符合星星上的规则,更重要的是符合她刚刚给自己立下的不多管闲事的规则的就是把头扭开,假装无事发生。但瑟拉米克忍不住去想,去好奇,然而在这之外还有一种别的什么东西。欧茨今天爆发的时候和自己,和多尔都隔开了一定距离,小小的身体哪怕在哭泣时也紧绷着。还在家乡时,瑟拉米克冬日喜欢去折地上掉落的树枝,一枝枝显出抛物线般美好的弧度,然而这些树枝已在冷空气下失去了养分,没有了平时的韧性,于是力量攒到顶峰时也就是它们最终折断的时刻。今天的欧茨就让瑟拉米克想起了那时的树枝,她为对方的压抑而担忧、恐惧,但不知怎的又觉得自己不能直接让这些情绪显露。于是它们就卡在她的体内,仿佛某种被困住的小动物,在她的喉咙和内脏时不时留下细小的抓痕。
于是瑟拉米克难得地打破了自己立下的规则,放任自己的大脑飞速运转:欧茨提到的他,是她和多尔两人都认识并熟悉的人,并且他们以过去式说话,那对方可能已经不在了;多尔说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值得去冒险,哪怕是你很在意的人,当时瑟拉米克以为他在说自己和艾佩尔,现在想来也许是在指欧茨和那个“他”;最后也是很关键的一点,欧茨说她离什么东西很近了,是什么呢?救赎?补救?瑟拉米克想不明白这最后一点,但她似乎拼好了前面的拼图。有个欧茨很在意很在意的人,一个男生,曾经也在星星,但没能成功毕业。介于欧茨说她的哥哥们都毕业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