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怒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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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由于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比南亭县里所有的专职疡医加起来都要高明。

    他替乐无涯重新敷药裹伤,并给出了一句准话:只要不胡乱走动,安心修养,将来这条腿跑跳无虞,绝无残废的可能。

    面对着崔大夫,乐无涯收起了眼里的那点寒意,成了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

    听了这话,他先是笑微微地哦了一声,随即才坐直了身体,正色道:“谢谢崔先生了。”

    他从十几年前起,就没有爱惜身体的习惯,现在哪怕从头开始学起,有时也难免会露出些轻佻和不在意的姿态。

    崔罡英看他神色生动,不像个太爷,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兄弟。

    秉着一颗医者父母心,他正色劝诫:“太爷,崔某不是同你玩笑。若是你闲不住,将来天寒时节落下腿疼的毛病,也是一桩苦事啊。”

    乐无涯摇摇头:“您放心,我躺得住,我挺懒的。但这一县之民生压在我身上,我就算不劳力,也实在是——”

    崔罡英想一想,答道:“这到底是骨伤,修养为上。只要不劳心过甚,也没什么的。”

    乐无涯一乐。

    收拾这些人,还用不着他“劳心过甚”。

    ……

    闻人约在书院忙了整整三日,忙得人都清减了许多。

    今日无课,他才有空来看看乐无涯。

    一进门,闻人约便看见夹着案卷、冻得一步一跳地往前走的师爷。

    行过礼后,他问道:“太爷在衙中吗?”

    “在。在的。”

    由于衙门上下皆被瞒了个一丝不漏,师爷也不知真相,哈着气点头道:“太爷病了嘛。”

    闻人约心头猛地一紧:“什么病?严重吗?”

    师爷答道:“小病。正休息呢。”

    闻人约加紧步伐,往后院而去。

    一进到后

    院里,他便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二丫守在卧房正门的廊下,正在看门,兼嗑瓜子。

    它细条条地窝在那里,叼出一粒瓜子,在嘴里啃咬片刻,秀气地低头一吐,再用爪子把瓜子皮拢起来,方便旁人打扫。

    乍一看,还真有点千金大小姐的骄矜派头。

    二丫听到脚步声,乌溜溜的眼睛一抬,和他对视了。

    旋即,它歪了歪脑袋,露出了一个思索的神色,无声地立起身来,迈着小碎步来到他身前,把他引到了门前。

    ——它知道,闻人约算自己人,不必吠声示警。

    闻人约心下更觉不妙,推开门去,果然,一股热烘烘的气息混合着白药的苦涩药香扑面而来。

    乐无涯正穿着单衣单裤,低着头给自己的腿上药。

    抬眼看见了闻人约,他愣了愣,笑道:“嚯,抓个正着。”

    闻人约的心顿时绞拧着翻天覆地了,快步走到床前,握住了他的脚踝,却不敢用力,只敢虚虚地拢着:“怎么受伤了?疼吗?”

    乐无涯杀人的时候生龙活虎,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也满不在乎,如今面对了闻人约,顿时露出了满面的凄楚相:“疼,我要死了。”

    闻人约用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嘴巴,不许他胡说八道。

    乐无涯继续卖力地演绎委屈:“你都不来看我了!”

    这下,闻人约心中扎扎实实地疼了一下。

    他试图正经地回答:“书院有事,我实在不——”

    话说到此处,他一阵气噎声堵。

    迟滞片刻,闻人约抬手,握住了乐无涯的手。

    触感热乎乎、软绵绵,可见他正在发低烧。

    闻人约轻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紧接着,他一边把乐无涯往热被窝里塞,一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问了个清楚。

    听完全部,闻人约斟酌着言辞,实话实说道:“不好判啊。”

    五名歹徒,死掉了四个。

    唯一活着的那个,也是被那寮族人搜罗过来的。

    他的证词只能证明寮族人是主使,不能证明寮族人背后另有主使。

    尽管有乞丐打听到寮族人和仲俊雄有所交游,但他们若是关上门来密谋,也很难找出什么真凭实据来。

    寮族人如今已是身首分离,要是跑得够快,现下估计已经投胎成功了。

    说白了,死无对证。

    家丁倒是可以作为旁证。

    但倘若真要拉开架势、对簿公堂的话,亦是难办。

    那家丁可是仲俊雄的家生子。

    他不向着主子,难道还向着外人?

    再说了,寮族人的杀人理由是足够充分的了,可仲俊雄平白无故的,又图什么呢?

    旁的不说,他今年的税款可是足额缴纳的啊。

    乐无涯倚着软枕,一面听闻人约有条有理地梳理案情,一面给自己拧着降温的凉手

    巾把儿。

    他舔舔干燥的嘴唇,浅浅地笑出了声:“哈。”

    闻人约把手巾覆盖在他的额头上:“想到什么办法了?”

    “装了这么久,真当我是善男信女了?”

    乐无涯抬起眼睛,因为低烧,一双眼睛里水水润润,荡漾着动人的波光。

    他促狭道:“秀才,好官怎么做,你是知道了。可狗官该怎么做,你晓得吗?”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仲俊雄的儿子仲国泰伸着懒腰,从一家小赌坊里溜达了出来。

    自从吉祥坊被封后,赌坊便在南亭县绝了迹。

    ……至少是明面上绝了迹。

    私底下,许多小赌馆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就开设在貌似普通的民宅院落里,并不张扬。

    许多老赌徒像是那阴沟里的老鼠,聚集在此,一饱赌瘾。

    仲国泰赌足了一夜,输了个酣畅淋漓腰酸背痛,精神处于亢奋和萎靡的交界。

    他想,真不能再赌了。

    他刚从娘那里套了点钱出来,就输了个一干二净。

    去柜上支钱,也不可行。

    那些掌柜的都狡猾成精了,面上对他点头哈腰,答应得千好万好,背地里必然要马上告诉爹。

    到时候,自己又免不了一通臭骂。

    仲国泰正在“洗心革面”和“从哪搞钱”两件事上天人交战时,忽然,一彪人马仿佛是从天而降,把他堵了个结结实实。

    为首的是衙役班头,何青松。

    他先前跟太爷查抄过吉祥坊,早有经验,一张脸绷得宛如面如铁石一般,冷峻地一摆手:“来啊,给我把这个点儿也抄了!”

    说着,他伸手一戳,险些点到了仲国泰的鼻子:“——连带着所有赌徒,一并收监!”

    仲国泰稀里糊涂地被衙役扭住了胳膊,唉唉地唤起了痛。

    但他只慌乱了一阵儿,便镇定了下来。

    赌钱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赎人就是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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