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人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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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传来响动,容玢沾墨的笔在砚边顿了须臾,接着有人径直推门而入,力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恼意。

    看清是袁清之后,容玢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对方毫不理会,直接打断他怒声问道:“你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身份的事传出去?”

    消息还没有传出,容玢知道是他从蒋殊那听到了些什么,不过这里离嵩山还有些距离,应该是他在听到这一消息前就已经在路上了。

    容玢垂眸动笔:“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想法?”

    “我当然知道,你厉害,你清高,你胸怀大义,别的我都懒得管,我好歹把你当朋友,容玢,沐珩,你就这么不想活下去?你在这世上真的毫无牵挂,一点留恋都没有么?”

    听到后面,容玢提笔的动作一滞,片刻后声平气淡道:“我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反倒是你一直咒我吧?”

    “当年参与宫变者众多,你是沐氏后人的事一旦流出,有多少人会坐立难安?”

    袁清之哼笑一声,

    “此事一旦传开,有多少人相信?有多少人怀疑?不管是哪一种,在如今这个局势下,你不是给人当活靶子么,你还走得出轩国吗?只怕你活一天,那些人的心就提一天吧?更何况好多当年的人都是跟余屹一个想法,你在这个时候散出消息,让他们的计划全部落空,就算全然和他们划清了界限,你可算是左右不是人,我倒好奇你接下来要怎么走?”

    容玢当然清楚袁清之的意思,余屹等人准备在进攻大都轩国态势不稳的时候传出消息,到时不管容玢同不同意,迫于形势也只能做出妥协,可他先他们一步,让他们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总之,此事一出,所有人都会猜测容玢的想法。

    他若有意推翻时氏统治,现在已然安稳的势力容不下他,他若无意于此,余屹等其他心有不甘之人会觉得他背叛了他们的信仰,是无能之人,也容不下他。

    到了现在,他的局已经走死了。

    “怎么走?”容玢讽谑一笑,“他们算什么?你认为我会输给他们?还是我会掣肘于他们?”

    袁清之冷静下来几分,提醒道,“是,跟你比起来,他们那点伎俩或许算不上什么,可‘他们’呢,天下人怎么说你,口舌之下你何从辩驳、何处躲避?”

    外面树上的枯木左摇右晃,无有遮蔽,无有束缚。

    容玢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他放下笔看着袁清之,字字铿锵:“我既走到此处,便不惧人言。”

    “你太狂妄了,”袁清之轻笑摇头,声音冷平:“那不是人言,是飞矢,是密针,它扎的你满身针眼,满目疮痍,却不见血迹。它朝你撒过来,你看不清它的方向。”

    “子亦,”容玢换了称呼,对袁清之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应该清楚,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当初活下去的支撑。”

    如今四方云扰,祸乱交兴,他在局中,亦在观局,他是执棋之人,亦是棋局中人,

    身后名么,那种东西,他从不在意。

    他赴的,是死门。

    ……

    袁清之冲出门往外走着,不料转了个身险些撞上一个人,他心里大惊,完全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看清是江文如后才松了口气,进而察觉到什么,不自觉蜷起掌心,神色也没有了往常的散漫。

    果然,江文如面色惨白看着他,“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袁清之沉默的看着她。

    “什么前朝后人?”风愈大了,不知是身冷还是心冷,江文如身子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再维持不住往日的冷静,簌簌颤了起来,连声音都是抖的,“是……哪个字?”

    袁清之闭目叹了下:“你既然这么问我,便心里有了答案。水木氏,前朝大齐皇族,沐氏后人,我这样说,你可清楚了?”

    江文如倒退一步,死死看向屋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个荒唐却合理的想法撞入她的脑中。

    江文如感觉贯穿全身的凉意渗入五脏六肺。

    “公子,公子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你肯定清楚的是不是,你告诉我??”

    江文如眼眸一转不转的盯着袁清之的脸,不想错过他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

    袁清之抿唇看她,终于呼出口气道:“当年血洗皇宫,后宫众人被困在屋子里,有人放了毒,东西应该是从南诏来的。那天容仲言找到他时,他已经吸食了部分毒粉,好在剂量不大没有当场丧命,可后来……每月都会发作,我医术有限,多年来只能找到遏制之方,却无法根治。”

    “我明白了,”想到刚刚容玢说的话,女子强撑笑意,笑容却不达眼底,身姿端正,却好似有千钧压身。

    光影打在她身上,映在她撑起的睫毛,照在不点而红的唇上,显得破碎又坚毅,

    “所以……”江文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来的,只是觉得心好痛,疼到已经没有知觉了,“公子,容玢,他,从开始就没想……活?”

    江文如没有在看袁清之,一路跑着,猛地冲进屋里。

    “他们都知道,你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跟你经历了这么多事,却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容玢,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啊,至少你不用一个人承受那么多??”

    “江文如!”

    看着她这副样子,容玢清楚她刚刚都听到了,他厉声吼断她的话,沉呼出一口气后道:“你清醒一点,你听好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不要再逼我说更难听的话,闹到彼此难堪的程度。”

    江文如声音顿停,一双亮眸如梦初醒般直直盯着容玢的眼,但那双眼清冷疏离、好不陌生。

    容玢别过眼转身不再看她:“早些休息吧,不要再回宫里了,剩下的什么都不要在管,我会处理好的。”

    “怎么可能不管?我喜欢公子,我喜欢你啊……”她这话说的毫不犹豫,丝毫没给容玢制止的机会。

    “真的很喜欢,你知道的对不对,可你却一直回避我,我今日问公子一句,你有没有、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没有。”容玢声音淡淡的,他扫袖转身直视着她,又提声说道:“今日你问,我便与你说清楚,我对你,一直都是惜才之心,或许有生死之谊,但绝无男女之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分都没有。”

    他话说得很慢,似是想让江文如听清楚,“我从不会爱人,之前不会,之后也不会,对别人这样,对你也一样。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竟让你有这么大的误会,认为自己会是我的意外?”

    江文如从没听过他对自己说过这么刻薄的话,方才鼓起来的勇气一刹消失殆尽。

    在容玢直视下,她目光错乱起来,声音微哑,“好,好……就算你不喜欢我,但至少到了现在,我们也算得上是盟友吧,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目光一动,她握紧掌心,像是抓紧了最后一个可能:“你今日说的所有话,是不是都想劝我离开,都不是真的?”

    容玢冷笑:“还真是认死理啊,到如今你还不懂么?我只是需要你帮我推动局势,需要你父母留给你的人罢了。”

    “你撒谎!我不是傻子,看不出一个人真正的情感,若你对我只是利用,大可一直糊弄我就是,又为何一路告诉我这些东西,教会我这么多?”

    “因为你太聪明,不好糊弄罢了,不让你感受到我的用心,你又怎么会轻易相信?”

    容玢看到江文如僵住的样子,继续说:“你若还是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他顿了一下,还是吐出那个词,“??自以为是,就不要怪我不顾往日之情了。”

    “我不用人陪,从来都不用,你不要以为自己与我同行这一路,便可以随意插手我的事,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离开这里。”

    因为太过熟悉彼此,所以才知道说什么话最能扎到对方心里。

    江文如被他这话怔在原地,彻底没了声音。

    真的过了好久,久到每动一下,身上都僵疼的时候,她才麻木的转身向外走。

    最后在迈出屋门的时候留下一句,“我会去浔口岸边的,你不来,我就一直等。”

    啪的一声脆响,手中的笔断成两截。

    容玢看着江文如离开的背影,口里泛出一股腥味,他咬紧牙关将那血腥强压下去,猛地闭眼转身。

    江文如停住脚步扭过头,看到的就是容玢如松竹般坚挺的背影。

    ……

    “公子,属下看江姑娘意志坚决,怕是不会改变想法了,有他在公子身边帮着,不论怎样,公子也算有个伴啊。”

    蒋殊进来后低声道。

    容玢如若不闻:“想办法让时渊知道她的事,现在就去办。”

    “公子这是还想让……”

    “勿再多言,我意已定。”

    *

    不过几日,燕京竟忽然有人染上了疫病,症状和平溪相同,与此同时,轩、景两国边境同时被南诏入侵的消息传遍天下。

    而出乎意料的是,轩帝这次没有再派南平王前去,而是让应王领兵同裴思坤前去平乱。

    时廷接到旨意回宫的路上,刚拐出一个宫道,不想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宫女撞到他身上,手上一阵微弱酸麻,他一脚将她踹到地上,力度不轻,宫女当场就直不起身子来了。

    “不长眼的东西!”他身后侍从又上前踹了那姑娘几脚,骂道:“是哪个宫里的人?进宫没学过规矩么?竟敢冲撞殿下!?”

    “跟她废什么话,”时廷不以为意扫了地上的人一眼,“来人,拖下去……”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一声急唤,“住手,我看谁敢碰她!”

    话音刚落时朗便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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