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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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王对自己这个大外孙女的认识是缓慢加深的。

    第一眼,以为是个弱质闺秀。随着她徐徐道来出逃种种与都城诸般,庆王才清晰意识到这个外孙女不简单。

    纤纤少女看似温雅谦卑,每欲开口说事前必先征求他这个外祖父的同意。

    实则不然,今夜这场谈话,分明完全由她主导。

    她有兵不血刃攻城的法子,也心知肚明他不能挥师强攻,偏不直说,而是层层递进铺垫过一番自己所历风险后,方在最后娓娓道来。

    她如此行事,无外乎一个理由。

    ??做了不说,等同没做。

    她要向在场众人展示自己的本事,让所有人都清楚记得她的功劳绝非靠撞大运得来的。

    庆王指头按在城防图上正中的皇城位置,不过寥寥几笔,却盛着万人垂涎的无上权柄。

    他捋着胡须,上一刻还在叹息康和郡主母女失和的慈父,敛去面上慨然不过瞬息功夫,虎目沉凝,忽地没头没脑道了一句。

    “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刑德二柄而已。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

    来日他得了那个位置,自不能免俗。有罪该杀,有功当赏。

    而今他尚未登位,外孙女已用尽机心前来表功求赏。

    如此迫不及待。

    侍立在旁的青年修眉微挑,并未做声。

    庆王久未得到应答,头也不抬道,“说罢,我保证不动气。”

    他了解徐?这小子是个只论是非不论利害的直脑筋,从不肯矫言迎合。

    好在这小子待在王府多年,形形色色的人接触过不少,总算悟出世人多半听不得真话,懂得如何分辨该说与不该说。

    一般情况下,徐?选择闭口不言,只能证明他憋了不少难听话。

    徐?得了庆王示意,当真直言不讳,“菩萨畏因,凡生畏果。”

    “您恐结恶果,先入为主对她有偏见。”

    归根究底,还是‘怪’曲静胜初次露面便展现出了一个厉害又复杂的自己。

    她不肯屈从母家亲长为她与弟妹们安排的命运,硬生生靠自己趟出一条生路,人定胜过天。

    如此,更显得当日轻易放弃她们姐弟的庆王与康和郡主等人无情无义。

    人在心虚之时,很难公正看待旁人以及自己。

    “……”饶是庆王平日挨多了许?的一针见血,此刻也难免生出几分被戳中心思的难堪羞愤,板着脸道,“依你之见,本王错看了她?”

    还说不动气,本王都出来了!

    徐?面上划过一丝无奈,不过他也不想因此便去妄加揣测一个不熟悉的年轻姑娘。

    在他看来,鲜灵灵的大活人,有心思百转的喜怒哀乐很正常。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君子。

    思索过后,他索性一板一眼再度重复先前情形,“我发现曲姑娘时,她正在溪里捉鱼玩耍。”

    庆王理出青年言下之意,不由怔然。

    一个疲于逃命的年轻姑娘,在途中歇息时不忘戏水捉鱼。

    如此放松而纯粹,足见未如他想象中那般精明复杂且满心怨愤。

    可曲静胜在抵达大营后,立刻换了副面孔。

    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裹挟锐意,迫切证明自己的价值,可能是因她有所求,也可能是因为……害怕。

    害怕再度沦为无足轻重被人随意抛弃的废物,所以她才迫不及待展示自己的本事。

    趁庆王分心,徐?抓准时机,不动声色闪身出了大帐,高壮的身形灵活如脱兔。

    仔细检查过巡夜的戍卫,尔后方带着一身倦意往自己的营帐方向去。

    刚近西路,徐?敏锐发现自己与赵崇澍的营帐之间多出了一顶小帐篷。

    猜到里面住的是谁,徐?正欲收回眼,只见帐篷油布上明光摇曳,晃晃悠悠映出一抹窈窕轮廓。他足下一转,忙阔步朝那顶小帐篷走去。

    匆匆略过帐前值守的兵士,徐?压着嗓音唤了一声,“曲姑娘。”

    曲静胜正在洗漱,闻声放下手中巾子掀帘出去。

    看清来人身形装束,她张口正欲行礼,一声‘二表哥’已至嘴边,想到此人方才对自己的称呼,又突兀顿住。

    静月沉沉,霭霭浮光照出曲静胜眼底分明的困惑。

    单看形貌装束,来人与二表哥赵崇澍别无二致。

    可是,又似乎有很明显的迥异之处。

    有过被安排住处时与赵崇澍的那一番接触,曲静胜觉得赵崇澍行止举动更加肆意飞扬,散漫无拘。

    而眼前的青年则端正沉着许多,腰背挺直,精神耿耿,肃肃如松。

    回想青年方才唤自己出来的嗓音,沉冽平缓,是在溪边捉她那人无疑。

    难道是她认错人了?

    溪边那人并非赵崇澍?

    那赵崇澍为何要应她的道谢?

    “我是徐?。”早在大帐之时,徐?已察觉到曲静胜认错了人,当然知晓她此刻在困惑什么,无奈自我介绍。

    徐?。

    庆王有实无名的养子,难怪他与赵崇澍的装扮一模一样!

    想必都是王府或王妃为他们准备的。

    曲静胜恍然大悟,接着面浮歉意,敛裙行了一个小辈礼,“小舅舅,请恕我眼拙。”

    在溪边时曲静胜泰半注意力都在徐?的盔甲与佩刀上,想要借此推测他的军职,对他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相貌一扫而过,并未过多留意,也没那眼力过多留意,只囫囵留下个‘黑壮’印象。

    她哪能想到庆王的大帐里还有另外一块大差不差的黑炭。

    赵崇澍蹦出来认亲那时,她一看那装束与黑面高壮的身形,稀里糊涂便错认了。

    徐?不意外曲静胜会致歉,却还是打心眼里涌出微妙的古怪,为对方的称呼。

    他算是庆王养子,年纪却与庆王的孙儿们相仿,从小也是混在王府孙辈里一起长大的。

    所以在王府里的辈分总有点不上不下的尴尬。

    如此爽快承认他是长辈的,曲静胜算头一个。

    明月流光之下,青年以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佯咳一声,掩下那微不可查的弧度。

    尔后兀作波澜不惊,尽力摆出长辈派头,指指曲静胜身后的帐篷油布,嗓音压得只能在彼此耳中流淌。

    “帐内燃着烛火时,这会映出身形。”

    曲静胜微愕,她其实早从家中长辈口中知晓许多军中琐碎。油布漏影她当然知道,方才她也没准备做什么,只是净面而已。

    不过还是佯装无知的承了徐?好意与细心,拿出长辈最喜欢的端雅谦卑面孔,“多谢小舅舅,万幸得您提醒,否则该不好了。”

    徐?果然很满意,冲她微一颔首,转身大步离开。

    曲静胜重新回到帐内,径直合衣躺下。

    乍然来到陌生但安全的处所,四肢百骸疲累至极叫嚣着要休息,脑中却清醒无比。翻来覆去半晌,始终酝酿不出睡意。

    睡不着便爱胡思乱想。

    曲静胜以手背覆在眼上,喉间不经意溢出一声短促轻笑。

    她想起了先前在庆王大帐里,众人争先劝说庆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暂时摒弃旧怨放王瑛一马那一幕。

    庆王当时那脸色……

    啧。

    可真有意思!

    曲静胜放下手,黑暗中露出一双盈满讥嘲与促狭的桃花眼。

    说出来旁人可能不信,其实被母亲康和郡主抛弃,曲静胜心中并无多少怨恨。

    强权下游岂有自愿。

    康和郡主看上去能选择,实际上也只能如此选择。

    当时情形,景佑帝随时可能用他们四姐弟威胁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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