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生芽(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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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说话了。

    周行叙给她考虑的时间,但有一件事还需要弄清楚:“薛与梵,谁和你说的我准备跟你玩到毕业就说再见的?”

    薛与梵在思考他刚才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她当然是希望手术顺利,但万一手术不顺利,到时候再通知她妈,照样还是让他妈心碎。听见他的问题她不得不从这件事思考到另一件事:“你自己都不记得你和谁说过吗?”

    周行叙:“我不是不记得我和谁说过。我是根本就没有说过这句话。”

    薛与梵有点糊涂了:“钟临和我说的。总不可能她胡编乱造的吧,到时候万一我们两个和对方说了,那她多尴尬啊。”

    周行叙笑:“你现在有心思替别人操心了?”

    他这么一说,薛与梵表情又蔫吧了:“对哦,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散步已经散的够久了,周行叙把她带回去:“我都把救命稻草递到你手边了,你倒是伸手抓一下。”

    薛与梵瞥他:“你啊?”

    他嗯哼了一声:“不然呢?”

    “你和我加一块,我妈也能一起打死。”薛与梵摆手:“但这么一想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不过我妈上次就生气住院了,医生说不能让她生气,到时候没准我们下去了还能遇见我妈,到时候我妈在黄泉路继续追着我打。”

    她发牢骚怕的要死的样子,周行叙没良心,觉得很可爱。解了楼下的门禁,拉开门让她先进去。六月的楼道里已经闷热了:“算上我儿子,四个人也能打个麻将了。”

    薛与梵认真地运用自己的想象力,还是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种母子团圆还是算了吧。”

    周行叙让她走在自己后面,生怕声控的楼道灯亮慢了使得她脚下踩空,薛与梵一只手扶着楼梯栏杆,一只手主动牵住他的手臂。

    “你就没想过万一你妈能接受?”周行叙把手臂上的手拿下去,改握在手里,这样她要真摔了比她牵着自己更方便拉住她。

    “你这简直就是叫我去亲身示范老虎的屁股摸不摸得。”薛与梵扶着扶梯的手松开了,给他胳膊上来了一拳头;“你怎么不去和你妈说,告诉她她要当奶奶了,你哥要当伯伯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以啊。”

    薛与梵真是又恨又羡慕他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模样。怎么同样出事男女的差距就这么大?

    周行叙当然知道她苦恼什么:“我淡定是因为我可以和你异地异国,你不愿意。”

    薛与梵嗤声,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后甩开他的手,手被他握得全是汗:“苍了个天,我真想把肚子摁在你身上,看你还说不说的出这样话。”

    周行叙笑;“安我身上,那我得赖着你,让你娶我了。”

    痞里痞气,一点正形都没有,薛与梵耳尖泛着红,瞪了他一眼,快步把他甩在身后。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张口就来。

    周行叙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马尾一荡一荡的。他步子不疾不徐。知道她是害羞了,手插着裤兜,还故意喊她的名字:“薛与梵。”

    把手搭在门把手上之后,她抬头看了看门框,嘴巴一撇,最后还是把门口的位置挪出来让给周行叙,等他来开门。

    他手腕上还挂着便利店的袋子,挂耳那里把手腕磨出红色的印子,抬手把钥匙从门框上拿下来,转开锁之后,拧动门把手,先进去抹黑把灯开了,解下手里的购物袋放在餐桌上,走到中央空调的开关处。

    薛与梵只听见滴滴了两声之后,他又去把阳台上的帘子拉起来。

    她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解着帆布鞋的鞋带,瞥见他摆在门口柜子下的体重秤,光着脚站在上面,看着体重数字,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重新上秤前又把发绳也给摘了。

    看着最后定格的数字,薛与梵蹙眉:“周行叙你公寓的体重秤是不是不准?”

    周行叙走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她的换洗衣服:“你要不先告诉你是重了还是轻了,这样我好知道怎么回答你。”

    “如果我说轻了呢。”薛与梵从体重秤上下来,接过他手里自己的衣服。

    “那就是秤准了。”

    薛与梵;“重了呢?”

    周行叙:“怀孕了,重了正常,不是你胖了。”

    他觉得是满分答案了,薛与梵一言不发地抱着衣服进了浴室,提醒完她小心地滑之后,才想到,可能应该要说‘不可能又胖了这个可能’。

    算了,这个回答留着下次用。

    薛与梵草草洗个澡,换他去洗澡后,她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给小八她们发信息,说是今天家里有事不回去了。

    方芹细心地提醒她别忘了明天九点系里集合。

    她回了句知道后,把聊天记录截屏发给周行叙。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随手看着投影幕布上的分类表。

    薛与梵只知道手机会有大数据统计分析,但是看着分类列表纪录片里推荐的生产有关的影片,她还是得感慨一句网络‘监视’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周行叙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抱着抱枕,正襟危坐,表情有些狰狞地看着纪录片里挺着孕肚的女人。

    想到要给她约明天挂号检查的事情,结果点开手机看见了她发给自己的聊天记录,她没说他也知道,是让他明天九点前把她送系里去。

    纪录片播到一个女人流产大出血,薛与梵捂着嘴巴,整个人仿佛很排斥一般往后仰。纪录片里的女人在生死关头甚至还不愿意透露自己家人的联系方式。

    医生不断劝导着孕妇,在医生告诉她自己签字没用的情况下,孕妇还是不松口,床单红了一大块,最后医院没办法喊来了警察。

    周行叙找到遥控器把纪录片给换掉了:“看这个干嘛?”

    “这种生死关头,我觉得是我我还是会打给我妈的。”薛与梵搓了搓手臂,全是刚刚看纪录片出来的鸡皮疙瘩:“不过你可能就要惨了,但你到时候就说你不是孩子的爸,后续交给我。”

    周行叙在沙发那头坐下来:“为什么?”

    薛与梵要遥控器,想换个电视剧看看:“你傻不傻,我妈肯定要你负责啊。”

    周行叙把遥控器递给她:“我又不是不能负责。”

    薛与梵干脆不看电视了,和他好好顺一顺现在的情况;“就这么说吧,女性和男性是不一样的。发生这种事我的名誉损失比你大很多,社会在流产这件事对男性很包容,放在你身上就是年轻时候混了点,放我身上就是街坊邻居嘴巴里的肚子里死过人和烂□□。所以我妈肯定会想要将损失降到最小最小,怎么降到最小,那就是让你对我负责。这个负责就不是人工湖旁边表个白,什么考虑交往试试看了这种。我承认我真的想考虑和你交往,但如果我手术失败,让我妈知道了小孩是你的,她就会叫你娶我。”

    周行叙扭头看着侧身坐在沙发上的人,听她说了一大堆。话里那些‘肚子里死过人’和‘烂□□’的字眼构成了她被人戳脊梁骨的画面,那画面配着她说话的声音,比想象中更让周行叙难受。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秒,他没思考,接话;“所以你觉得我不会娶你是吗?”

    薛与梵无奈:“你把婚姻想象的太简单了吧。”

    “难道不是你把我的喜欢想得太浅了吗?”

    薛与梵看他觉得他蛮不讲理,他看薛与梵也觉得她说不通。她不讲话了,气鼓鼓地上了楼。周行叙还坐在楼下,拿出手机挂完号了之后,将刚锁屏的手机重新打开。

    这个时间点霍慧文大概率还没有睡觉。

    周行叙消息发过去之后,很快也收到了回复。

    【周行叙】:妈,明天帮我炖个鸡汤,中午就要。

    【霍慧文】;怎么想到喝鸡汤了?

    【周行叙】:恩,突然想喝。

    长辈大多还是习惯发语音,聊了没两句之后霍慧文就发了语音过来。周行叙把手机声音调小,放到耳边:“好的,那我给做饭阿姨发给信息,让她明天早点去菜场买。中午是我给你送过去还是你回来吃?”

    周行叙把手机从耳边拿走,打字。

    【周行叙】;我去拿。

    关掉了楼下的灯之后,周行叙上楼,久违地看见自己被子隆起一个小山丘。想了想,又下楼,给一楼也留了盏灯,二楼关剩下一个夜灯之后,周行叙掀开被子。

    周行叙知道她还没睡着,只是喊了名字,她不回答。

    “薛与梵,你不理我就算了。你转过来,别妨碍我们爷俩培养感情啊。”他说完,旁边的人朝后伸着脚,朝他腿上踢了一脚。

    又气又羞,扭头骂他;“周行叙,你有病啊?”

    见她肯说话了,周行叙手下不敢用力,轻轻地把人翻过来,贴上去,手臂虚虚地搂着她;“薛与梵,我哥第一回带你来看我演出的时候,我去女生宿舍楼下载你,当时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哥这人不行,眼光倒是挺好。”

    暗里夸她好看。

    薛与梵受用,但是嘴上不承认:“少拍马屁。”

    他笑;“不爱听?”

    薛与梵很严谨:“现在不爱听。”

    “薛与梵。”

    怀里的人闭着眼睛,猛然睁眼:“别喊我名字,我要睡觉。”

    连他妈那种中年人都没有睡觉,周行叙不信她睡得着。但又怕她因为怀孕倦怠,默默闭上嘴巴,没再开口。

    室内的呼吸声浅浅,周行叙觉得怀里的人是个□□,他总是想着她肚子,怕她凑过来挨着自己睡觉,也怕自己碰到她。慢慢松开搂着她的手,周行叙枕着自己的手,将睡姿变成平躺。

    他睡意没来,今天在学校接到她电话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但足够让人睡前回忆很久很久。看着微亮的房间,脑袋里在乱想,一会儿是几天后的答辩,一会儿是薛与梵,一会儿是一个五官随便幻想假设出来的小屁孩。

    “周行叙。”旁边传来薛与梵的声音。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人:“没睡着?”

    自然睡不着,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还能睡着,神经得多大条。

    周行叙问她;“聊聊?”

    “聊什么?”薛与梵来精神了,但很快又想到了之前楼下的不欢而散,她干脆自己找话题:“你今天从药店回来,坐在楼下抽烟的时候在想什么?”

    周行叙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楼下抽烟?”

    “我那时候在阳台看见了。”薛与梵说了句抱歉,偷看不好:“我看你抽了好久。”

    “在想要怎么办。”周行叙是知道阳台上可以看见楼下那个长椅的:“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毕竟消息很劲爆,是要给你有点缓冲的时间。”薛与梵平躺在床上,手放在被子里,交迭在肚子上,还是平平的,房间里很安静,甚至连她脑袋在枕头上移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今天我告诉你我怀孕的时候,你什么心情?”

    “不知道,就很难形容。”周行叙不撒谎,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不是简单的激动,不敢置信可以轻易描述的。

    薛与梵也不是非要听出一个标准答案,又问;“现在呢?”

    现在心情经过几个小时的沉淀后,应该会有所不同。

    几个小时,经历了黄金圆盘和白银之盘的转变,植物停止光合作用,港口的货轮装货卸货完成,几百分钟,万位单位的秒。

    “家人。”

    昏暗的卧室里响起两个字。

    就像是为数不多的几次迎新晚会上听他对新生表达美好祝福时,那通过麦克风扩大而盘踞在会议中心的声音。

    低沉又有质感。

    但唯一不同的是此刻,这道声音里的情绪。

    周行叙对家人这个词的概念很模糊,他曾经对薛与梵说过他总感觉自己‘像个孤儿,像个被遗弃者,像个挤不进那个家庭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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