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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皱眉头,拧上他的耳朵,正训斥着:“宋观潮,谁准你喝这么多酒了?”

    “元娘……”

    那人抱着她,不管不顾地亲吻上来时,孟元娘才看清楚那张面容,一时吓得脸都白了。

    不是宋观潮,而是谢弈。

    那一晚,他侮辱了他的臣子,他的兄弟。

    朦朦胧胧间,谢弈望见一双含泪的杏目,他醉得神志不清,抑或着其实是清醒的,但他宁愿当成这是一场梦,一场好梦。

    他紧紧地拥抱着那具冰凉的、在瑟瑟发抖的身体,痴迷地亲吻着她雪白的肌肤。谢弈意识到这是多么大的错事,可被匡缚在牢笼里太久,他向来谨小慎微,从来不敢行错一步路,所以即便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错事,他也只有兴奋、肆意,而没有愧疚。

    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在隐隐的熹微当中,他看见孟元娘双手攥着一把剪刀,剪刀就抵在他的心口上。

    她攥得紧紧的,紧到她指节发白、手腕颤抖。

    谢弈想,倘若死在她手下,或许也是好的。

    可孟元娘想到宋观潮,想到他锦绣前程,泪水忍不住地落了下来。她最终放下剪刀,崩溃似的骂道:“滚!滚!”

    宋观潮翌日午后才回到家来,一进家门就撒娇似的抱住妻子,说一身酒气散不尽,他连家门都不敢进,回来晚了,只盼元娘原谅。

    孟元娘满腔的悲哀与羞愧,伏在宋观潮怀中对他又打又捶,痛哭良久,但到最后也没能将这件事说出口。

    两月后,孟元娘有了喜脉,这本是大喜的好事,可她心知肚明这是谁的血脉。

    宋观潮得子时的欢喜,对她更为温柔的爱意,都成了一种近乎刑罚的折磨。

    孟元娘的精神一日比一日不济,情绪也一日比一日癫狂,偏又逢圣上驾崩,贤王开始夺嫡之路,宋观潮心思全部倾注在扶持贤王继位上,与孟元娘聚少离多。

    孟元娘私下里想过很多法子去摆脱这个孽种,三番五次,除了一再损毁母体,总是不成。

    她有时候会抚摸着肚子,胡思乱想着,这或许是个讨命的怪物。

    谢弈随贤王出征,因手臂上负伤,需要休养,曾回扬州住过一段时日。

    他来探望孟元娘,看她形容憔悴,不复往日的明艳,还将自己的身体折腾得不成样子,便咬着牙放了狠话:“眼下局势逐渐明了,父王登基已成定局,来日我登上皇位也不过早晚之事。元娘,你胆敢再伤害自己,伤害这个孩子,看我敢不敢杀了宋观潮!”

    孟元娘听着他的威胁之言,却苍白地嗤笑一声,道:“我用了那么多法子,可怎么都打不掉。他就是个孽障,妖怪!谢弈,你等着罢,我会把他生下来,他能向我讨命,也能向你讨命!他早晚会知道他自己身世,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若是个女儿也就罢了,若是个儿子,弑父杀君,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她大笑起来,笑得疯疯癫癫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谢弈被她那惨烈又狰狞的笑意慑住了,以致在多年以后,他一看见谢从隽,就会想到这句话——

    若是个儿子,弑父杀君,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123章 有情孽(四)

    孟元娘十月怀胎,一只脚都陷进了鬼门关,历尽千辛万苦,才将这孩子生下来。

    都说一旦女人做了母亲,就会本能地爱护自己的孩子,不论他多么顽劣、多么不堪。可孟元娘却丝毫没有得子后的喜悦,她一听见那孩子的哭声都崩溃地想要发疯,有时看着他,便恨不能拿枕头将他活活捂死,一了百了。

    可那孩子不仅会哭,也会笑,小脸稚嫩得一掐就红,嘴巴经常咕咕哝哝想说话似的,但无奈还太小,只会吐出点泡泡。

    孟元娘素日里连只小鸡小鸭都不舍得杀,况乎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虽对他厌弃到极致,却还是下不了狠手,只将他丢给婢女与乳母照看。

    不久后夺位的局势暂缓下来,宋观潮随贤王回到扬州,回到他和孟元娘的小竹院。

    宋观潮见到孩子自然狂喜,跟捧着世上最好的宝贝一般爱不释手,抱在怀里又哄又吻。

    他问孟元娘:“可给儿子取名了没有?”

    孟元娘连看一眼都觉得嫌弃,又怎会想着为他取名?但在宋观潮面前,她也只是强颜欢笑地摇了摇头,说:“等你来取。”

    “王爷听说你平安产子,想着要赐名呢,不如让他来拿主意。”宋观潮想了想,又道,“人生在世,当蕙心纨质、志尚贞敏。‘敏’字很好,小名就作敏郎罢。”

    “我儿敏郎。”他扮个鬼脸,逗得那襁褓中的婴孩咯咯地笑。

    宋观潮每对那孩子多疼爱一分,孟元娘就多受愧疚折磨一分。她时常想,谢弈其人表面磊落却腹有深算,怎能允许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认他人作父?日后倘若他想认回这个孩子,必定会对宋观潮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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