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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守拙从容笑道:“老臣只是思念故人,想与皇上叙叙旧事。”他没有看崇昭皇帝,而是仰首目视前方,前方似乎有一处很遥远的地方,他道:“观潮倘若能活到如今,也该位列三公了。”
他低下头,握住自己座椅的扶手,沉沉地拍了两下,道:“老臣的这个位置本该是他的。”
观潮,宋观潮,曾是先帝的肱股之臣,因为先帝挡下毒箭而亡,谥号“文正公”。
发妻孟元娘,宋观潮亦是谢从隽的父亲。
名义上的父亲。
这些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没有多少人知道,宋观潮生前还跟徐守拙曾是八拜之交。
两人同为扬州穷苦出身的孩子,宋观潮孤苦伶仃一个人,无父无母;徐守拙亦是父母早故,手里紧紧拉扯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妹。
三人同在城隍庙靠扫庙道人接济一口馒头,勉勉强强、相依为命地长大成人。
徐守拙虽比宋观潮年长不少,但宋观潮从小就天资聪颖,性灵秀敏。其他贫苦人浑浑噩噩混饭度日时,他却喜好读书问药,后又三顾茅庐,拜了扬州一位举人为老师,从小就做得一手绝佳的诗词歌赋。
后来,宋观潮因写了一首隐刺时局的歪诗而获罪于官府,被捕入狱。
徐守拙身为他的义兄,眼见宋观潮枉受牢狱之灾,急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但他一介平民,认识的拥有最大权势的人也不过是当地的豪绅,他们都不敢招惹官府,谁也不敢去解救宋观潮。
不过徐守拙仿佛天生有一双识人的慧眼,他看出宋观潮未来一定能够出人头地,也看出唯一能够救他的人就是当时还在扬州封地、仅为一介贤王的先帝。
徐守拙冒着被那些王府侍卫当场砍头的危险,横冲直撞地拦下贤王的轿辇。
在生死一线间,贤王令侍卫刀下留人,耐心询问他有何冤屈。
徐守拙将宋观潮的诗集交给贤王,贤王坐在轿辇中看了宋观潮所作的那一首歪诗,不由地大笑三声,直言道:“好狂妄的口气,但不失为一首好诗。”
随后,贤王从轿中走下来,一袭常服掩不住通身清贵,满街臣民皆伏身行礼。
贤王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守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诗可是你写的么?”
“回王爷,草民徐守拙。”他道,“这诗乃是草民的义弟宋观潮所写,他因为写了这首诗,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贤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回首看了看随行的扬州知府,以轻巧的口吻说道:“半大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见地,本王看很好嘛。”
那扬州知府听出这话中有问罪之意,急得满头大汗,连连点头:“是,是,下官这就放、放人。”
贤王说:“写诗写得好的人,本王见过不少,但能把诗写得这么有意思的还没几个。本王要见见这个宋观潮。”
徐守拙这一搏,为宋观潮搏来一线生机,也为他们二人的官路搏出一条通天大道。
“那时候人人都只知宋、裴二人乃是先帝的左膀右臂,从不会提及老臣的名号,其实与观潮相比,老臣也不过是一介庸人罢了。观潮是大器之才,南方水害后瘟病成风,他想出的法子至今还能用,比他,老臣一向自愧弗如。”
能让徐守拙这么一个刚愎自用、孤高自许之人心悦诚服的,也只有当年的宋观潮了。
“然而,观潮志在四方,先帝都怕贤王府的天地拘不住他这只鸿鹄,这才想了一个法子,要将孟家长女孟元娘许配给他为妻。”
崇昭皇帝的手一顿,蘸饱丹墨的毛笔尖儿跟着一抖,朱红的墨点不慎滴落在画卷里那神女的面容上。
可惜这么一幅好画,就因这一点失误,全都毁坏了。
——
来啦,不好意思,耽误了两天。
本来后面还有一段,但实在太多了,就先停在这里。
主要写写太师为什么要造反,以及皇帝为什么不肯认谢从隽。
第122章 有情孽(三)
宋观潮娶妻之时,徐守拙已经与他分道扬镳多时。
虽然两人都还在贤王手下办事,但他们为官从政的理念却是大相径庭。
徐守拙从前过了太久的贫寒日子,若只他一人受苦,还不至于如此心难平,可他最疼爱的小妹徐念青从小跟着他,也受过太多的欺负,吃过数不尽的苦头。
令徐守拙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扬州湿寒的冬天。徐守拙将干巴巴的馒头掰成两半,一半留给自己,一半塞给徐念青。
徐念青就陪着兄长蹲在街角能够躲风的地方,小口小口地啃着馒头。
这时他们看到有户人家的小少爷手中捧着一块葱油烙饼,里头裹着卤肉,小少爷吃得满手满嘴都油亮亮的,徐念青看得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