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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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方家鸦雀无声,薄墙隔出的两间卧室里,一间灯火通明,一间黑天摸地。

    方岳搭着窗台,雨后冰凉潮湿的空气吸入肺腑,像骤然吞了一口冰,凉意从胸腔顶上大脑,让人神志无比清明。

    方岳在做反思。

    他小时候有过一回走丢,当时他大约五岁,家里没拆迁,还住在新洛镇乡下。他跟几个大孩子去附近爬山,结果半路跟他们走散,他大约不知道什么是慌,镇定无比的一个人满山转悠,想要寻找下山的出路。

    具体的记忆他其实已经模糊,只知道天将黑的时候他被村里人捉了回来,奶奶和爸妈抱着他一顿痛哭,后来他还挨了一顿打。

    他是不服的,因为在他的概念中,他并没有走丢,他只是在山上探险。方奶奶看他满身的倨傲反骨,气得当场就把他拎回那座山,让他自己下去。

    方岳被一个人丢下,当时已经是后半夜,星光暗淡,山林草丛中有怪异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找不到下山的路,黑夜终于滋生出了无边的恐惧,方岳在那一刻才认识到自己是走丢了。

    方奶奶事后教训他:“也不知道你像了谁,非得让你撞了南墙你才肯回头,现在脑子清醒了吧!”

    方岳想,这会儿倒是和他小时候的走丢有些异曲同工,他也不能确定他小时候是不是真认为自己在探险,但肯定是有几分自我欺骗在里面,如果不是奶奶手段强硬,估计他永远不会让自己脑子清醒。

    方岳吹够了冷风,他把窗户关上,走回床边打开床头柜抽屉,拿出碎了一个角的手机,按下开机键。

    刚进入主屏幕,一堆短信、Q|Q消息,未接电话蜂拥而至。打架那晚陈兮不怎么搭理他,第二天陈兮转述白芷的通知,问他手机是不是坏了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其实手机不过是正常关机了而已。

    这一关就关了几个月,现在重新开启,电量还剩一格。方岳插上充电器,低头草草过了一遍消息,放下手机,他看向卧室小门,想了想,他走了过去,在门前站定,伸手握住了钥匙。

    这扇门的门锁等同装饰,钥匙反锁了,门背后也能解锁,门背后反锁了,钥匙也能解锁。

    以前这把钥匙常年呆在抽屉里,后来他把钥匙插进门锁,到现在他也没转过钥匙把。

    方岳慢慢将这把银色的钥匙拔了出来,门背后反锁着,现在没了钥匙,他这边是不能解锁的。

    方岳把钥匙扔回抽屉,关灯睡下了。

    陈兮听见门有动静,动静很细微,但因为夜深人静,这点细微声响很容易被耳朵捕捉。

    卧室窗帘闭合着,她今晚什么都没干,洗漱后就躺上了床。

    也不算什么都没干,傍晚方岳上楼后,她还把地上的水果都捡了起来,又把阳台门关了,擦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瓷砖。

    家里地暖还没有停,平常窗户最多开条缝透气,今天阳台门应该是方岳开后忘记关,因为她不记得自己有去过阳台。

    做完

    事,她给自己泡了一桶泡面当晚饭,吃过后她就上了楼,方岳一直没下去过,显然他是要饿肚子。

    卧室一片漆黑,只有门缝底下漏着光,陈兮斜靠着枕头,看向那道小门,细微的声响一闪即逝,没多久,那抹光也消失了。

    陈兮想起她给方茉陪床那晚,半夜里另两张床位,一张床住着位老人,老人闹钟每到整点就报时,声音巨响,另张床住着位阿姨,任报时声再怎么响,她地动山摇的打鼾声从未停歇。

    方茉根本睡不着,她小声暴躁:“救命救命!”

    陈兮也没办法,她从陪护床上起来,摸黑撕了两团纸巾,让方茉塞耳朵里。

    方茉塞好耳朵,有感而发:“我之前怕的要死,虽然我知道阑尾炎是小手术,但毕竟要在我肚子上动刀,想想就可怕。麻药睡着的时候我还做了噩梦,后来我一醒来就看到了你跟方岳,你不知道,我当时多安心。”

    陈兮给她纠正:“是看到方岳安心吧。”

    方茉麻药一醒,身上劲头都没恢复,软绵绵又迷迷瞪瞪地就问:“阿岳呢,阿岳呢?”醒来就要找她小老弟。

    方茉讪笑,承认说:“你不觉得我弟特能给人安全感吗?”

    这种安全感不光是由他体型带来的。陈兮记得某一回搭公交车,她和方岳都站着,车上广播循环播放着:“请给有需要的乘客让座,请大家看好自己的手机和钱包。”

    陈兮浑然不觉,方岳贴近她背后,把她周围的人阻隔开,陈兮莫名其妙,方岳无奈说:“没听到广播吗?都不是第一次听了,不知道车上有小偷?”

    陈兮这才知道,这段广播就是司机看到有面熟的扒手,对车上乘客做出提醒。

    陈兮记性还不错,但她不记得她跟方岳乘车的时候有听过类似的广播,她好奇道:“我们之前有听过这广播?什么时候?”

    方岳顿了顿,回了句:“记不清了。”

    陈兮后来也没格外关注书包,车上人山人海,因为有方岳在,她并不担心小偷会往这边下手。

    当时在黑漆漆的病房里,陈兮回应方茉:“是,很有安全感。”

    此刻黑夜寂寥,陈兮提了提被子,闷住自己半张脸,静等着入睡,不再让思绪信马由缰。

    高中生是没有资格信马由缰的,就在方茉出院,寒假结束后不久,八中下发了教育部的一则通知。

    原本五大学科的奥赛生,只要获得过全国决赛的一二三等奖,就能被保送进大学,但今年教育部做出新规,从二零一四年起,理科竞赛生只有进入国家集训队,才能获得高校保送资格。

    陈兮和方岳就是二零一四年的高考生,这则新规从他们这一届开始施行,也就是说,八中两个竞赛班,九十六名学生,只有极个别的人能被保送大学,其他所有人,都得角逐明年的高考。

    学竞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酷暑寒冬,他们从没拥有过一个完整的假期,在竞赛科目上耗费大量的时间,在其他学科上的投入自然难以平衡。

    陈兮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她不算天赋型选手,学数竞也并非热爱,她有点偏科,原本走竞赛对她来说是一条很划算的路,但她的竞赛水准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根本不堪一提,现在改了新规,进国家队才能被保送大学,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进国家队,估计是千军万马走钢丝。

    教室里哀鸿遍野,白芷和楼明理不再琢磨微电影了,张筱夏也减少了她情报站的工作量,所有人都戴上了紧箍咒,准备来年一块儿去挤独木桥。

    某天张筱夏给陈兮捎来一封信,说是她从厕所回来的时候,被一位十三班的男生拦住了,让她把信交给陈兮。

    张筱夏很激动:“你快看看他说的什么,这男生挺帅的,我记得上学期学校十佳歌手,十三班就他报的名欸,好像也拿了名次。”

    陈兮从试卷中晕头转向抬起脑袋,拍住那封让张筱夏蠢蠢欲动的信,愤世嫉俗且斗志昂扬地抛出一句话:“谁要是挡我高考,我跟他不共戴天!”

    张筱夏被陈兮吓一跳,拍拍胸脯说:“走火入魔了走火入魔了,咱班里又疯了一个!”

    当时方岳正好从办公室里抱回一叠上周月考的试卷,他把试卷放讲台上,周围人一哄而上来翻卷子,方岳拿着自己的试卷,从第一桌经过,闲庭阔步地回到自己最后排的座位。

    晚自修第二节课,陈兮拿着几道题去了答疑教室,方岳正好也有题目要问,他走到答疑教室门口的时候,看到陈兮正在教室里问题。

    方岳得排队,他前面还有不少同学。潘大洲从校超市回来,啃着烤肠看见方岳等在答疑教室门口,潘大洲立刻蹿了过去,“兄弟,来一根?”

    潘大洲提了提塑料袋,塑料袋里还有两根烤肠。

    方岳没兴趣:“谢了,你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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