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明白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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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家隔音倒是一般。向满站在客厅能听到隔壁邻居家频繁开关门的声响。



    似乎是个大家庭,很多亲人来访一起过除夕,一波又一波,主人家热情招待进门,鼎沸人声与滚烫灶火气在一开一阖间泄出。



    向满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关上卧室门。



    声音不见了。



    地上除了一张厚床垫,再就是两个大行李箱,两个塑料收纳箱,相比之间最有存在感的竟是悬于头顶的一盏冷白顶灯,光线很足。她从收纳箱里把自己的执业药师考试书拿出来,平铺在腿上,坐在床垫上背题。



    汪奶奶让她大过年的吃好喝好,不要太寒酸,正月里也不要和人置气,不要吵架,更不要垂头丧气,笑口常开。老人家都讲究这个,这会影响未来一年的运气。向满也想听话,可是对着镜子看自己,怎么看都是一张不爱笑的苦瓜脸,遂作罢。



    还是顺其自然,运气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杨晓青给她回了消息,回复她的道歉:



    “没关系,你没经验,下次注意就好了,咱们行业特殊,要注意的东西比其他销售行业多很多,慢慢来。先不要管那个群了,你好好过年。”



    然后给她发了一张年夜饭的照片,桌上十二道菜,有冷盘热盘,还有啤酒饮料,桌子边缘探出一只小手去够那桶橙汁。



    “我外甥女,特别闹腾,我在看孩子,”杨晓青说,“你在干什么呢?”



    向满手指捏着书页边缘,捻了捻,说:“我也刚吃完饭。我爸我妈做了很多菜,我吃撑了,看会书。”



    杨晓青回她一个大拇指:“真棒。明年一定能考过。”



    执业药师证,杨晓青当初考了两次,孙霖也考了两次,姜晨年纪还小,从业短,还远不到报考的标准。



    向满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一次就过,这听上去像一个艰难无比的目标。而她从小就不喜欢考试,甚至一进到考场的氛围之中就会本能胃肠紊乱。



    中考时,乡场初中的所有老师都站在考场外顶着大太阳给这批学生加油打气,给她们发涂卡铅笔、橡皮、还有刚拆封的整盒整盒黑色水性笔,笔杆上印着孔庙祈福,是校长去县里找了好几条街买的,听说现在流行这个。



    因为如果学校老师不给他们准备,许多家长就会忘记。



    因为不重视,所以不在意。



    向斌和向满说:“你学习好吗?能考清华北大吗?你要是能考上清华北大你就继续念,在北京上海成家立业找个有钱老公,将来还能把你弟带出去,问题是你行么?”



    向满不说话。



    “不行就趁早嫁出去,你老子白养你了,什么时候能为家里人减轻负担?”



    当地先结婚生孩子再领证的事情不少,向满见得多,大姐不到二十岁时就有一儿一女了。



    家里五个孩子,向斌说大姐最听话,知人疼,知道体贴爹妈,而她和二姐就是反骨仔,一个比一个坏种。



    向斌说这话的时候,二姐已经不在家了,她跑了,跑得无影无形,走的时候只带走了几件衣服,不知道去了哪里,怕村里人笑话,向斌对外宣称二姐是去深圳打工了,过几年就回来。可向满知道,二姐永远不会回来了。



    向斌的宽大巴掌打在她脸上,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扭曲的、电子磁带被卡住的那种机械声。



    像是考场里播着的英语听力。



    老师搂着向满的肩膀,使劲捏一捏:“加把劲,只要成绩够了普高,老师就去找你爸妈,怎么也要让你继续念。”



    向满坐在考场第一排,汗珠子从头发里渗出来,一是因为突然拗劲疼的肚子,二是因为听不懂的英文句子。



    他们学校设施太差了,广播只能敲铃,播不了听力,听力题对她来说要靠懵。她捂着肚子在心里求,也不知道求谁,谁都行,神仙们,求求你们,让我多懵对几道吧......



    ......



    ......



    向满回过神,目光重新落在书页之上。



    眼帘里不再是小蝌蚪一样的英文字母,而是条条列列的药理,她也没有那时的紧张无措了。



    那把刀从她天灵盖上撤下去了,没关系,这次考不上,还有下次,下次不行,还有下下次。



    没人再拿她的人生给她施压了。



    执业药师考试分几门,药一药二药综合,还有法规,向满喜欢做笔记,老话讲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孙霖留给她的笔记她重新整理过,把重点内容重新誊抄,背记,有些笔迹不清的地方,不待她开口孙霖却率先给她发了消息,让她看不懂的地方就问,别不好意思。



    孙霖半个月前办了婚礼,在家乡,向满没有去参加,但给了份子钱。



    就这么看了两小时笔记。



    房间里没桌子,这个姿势很吃力,脖子很快酸疼,且一阵阵寒意往上冒,向满站起身往窗外望,才发现外面飘雪花了,可惜很小,细沙一样落在马路上,又被飞驰的车子卷走。



    她去厨房的壁挂炉查看,想把温度调高一点。



    这个新家的第二个缺点??不是集中供暖,而是每户自己的壁挂炉,走燃气的,一冬天24小时全开,燃气费不低,她和钟尔旗是签了合同之后才发现的,房东没有提前告知的义务,是她们自己没经验,少问了一句。



    向满之前没用过这种燃气壁挂炉。



    她站在那几个按钮前踌躇,按了几下,红色指示灯亮了,可温度表没有任何变化。她歪着脑袋研究,可再怎么按也没反应,最后不知误触了哪里,指示变成了一条横线。



    向满缩回手。



    沈唯清的消息就是在这时发来的。



    向满不知他是不是年夜饭吃多了,找她说话解闷来了,那种大家庭的除夕夜应该很忙碌,很热闹吧。他却好像百无聊赖,给她发的消息是一句烂俗的搭讪:



    “在忙什么?”



    北海道多雪,这一场雪下起来不知道要有多久,雪深了难免有荒芜寂寥之感,一盏橙红纸灯在檐下摇晃,把雪花照的透亮。



    沈唯清今天烟抽的有点多,烟蒂堆起来,口腔里也有微苦。



    宋温来喊他出门。



    沈唯清不喜欢一切寒冷的地方,哪怕是冰雪之地一泓温泉,若不是宋温的太太在札幌新开了酒店,一定要邀他来,他今年春节应该去了南半球。



    “不了,累。”



    “那更该去。”



    “困了,睡觉。”沈唯清说。



    “睡什么觉,睡一天了,不去温泉就去逛逛吧,我太太的公共空间设计师从名家,算你半个师姐。”



    宋温和太太是异地婚姻,平时一个在意大利,一个在日本,相信距离产生美。



    “......”



    宋温和沈唯清多年好友,知道沈唯清每年春节这几天心情都不好,不然也不会出国躲清净,平时耀眼的人每到这时候都好似霜打茄子,打定了注意不让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伤感。沈唯清拗不过,外套刚拿到手里却听见手机响,看见给他回消息的人,又把外套搁了回去。



    “?一个人闷着有意思吗?”



    “有意思。”沈唯清看着手机。



    “手机里有个有意思的人。”他说。



    向满给他发了个照片。



    她觉得自己把那壁挂炉搞坏了,又不想在这大年夜打扰房东或是钟尔旗,恰好沈唯清歪打正着,刚好能帮她解忧。



    她拍下那几个按钮问沈唯清:“麻烦你件事,你能看懂吗?这个怎么操作?”



    “英文看不明白?”打字麻烦,沈唯清给她打去电话,跟她说:“按那个re,先重启。”



    原来这是重启的意思。



    “然后调整模式。”



    向满问:“现在屏幕上显示红字,su......什么意思?”



    “夏季,”沈唯清重新坐回窗边,点了今晚不知第多少支烟,“现在显示什么了?”



    那么另一个按钮就是冬季模式,向满无师自通按了两下,然后又问沈唯清怎么调整温度和定时,这些操作全都是缩写,在没有说明书的情况下很麻烦。



    直到这小小机器重新开始运行,向满对沈唯清说谢谢。



    “不客气,”沈唯清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那我有,”他轻笑,“请问你读书时候都忙什么了?”



    向满听出沈唯清的嘲讽,抿着嘴唇:“我学习不好。”



    过了会儿又补充:“倒也不是看不懂,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沈唯清的笑声很低,有一点点哑,被这寂寥雪夜放大在耳畔。



    他们没人率先挂断。



    就这么通着话。



    今天的沈唯清比较安静,不那么令人讨厌了,起码向满是这样觉得的,但她不知原因,不懂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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