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我不信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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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兴奋。而今,湛云葳的同窗就在城中派发玉碟。
湛云葳怕阿蘅走丢,试图抱她。
可这孩子不管怎么样都不愿意,湛云葳无奈道:“我若带着你走过去,天都要黑了。你不是说过,要听我的话吗?你不愿意的话,就只能和厨娘待在这里了。”
阿蘅皱着眉,这才不反对。
湛云葳将她抱在怀里,“阿蘅”僵硬了一下,避开她的曲线,面无表情拽住她肩上的布料。
湛云葳见阿蘅别扭不适应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你不会是害羞吧?”
“没、有!”
“这有什么。”湛云葳看着她认真道,“你长大以后也会有的。”
“……”
孩子紧紧抿住唇,又不说话了,满脸写着让她赶紧闭嘴。
湛云葳莫名读懂了她的表情,觉得阿蘅满脸无语的表情还挺可爱,不像先前那样死气沉沉了。
湛云葳给小泥孩子介绍:“这里已经不是杏花村啦,是齐?郡。你听说过齐?仙山吗,那里的仙长姓越,越家的仙君最是仁慈,厨娘婶婶说,之后将你送过去修习,越仙君一定会好好待你。”
然后她就听见阿蘅冷笑了一声。
“小小年纪,不许阴阳怪气,你倒是说说,哪里不满越家。”
阿蘅也不与她辩驳,冷声道:“你说仁慈就仁慈吧。”
湛云葳还待详细问她,前面突然一阵骚乱。
“抓住他,抓住那个小偷!”
只见一个衣着狼狈的少年,阴戾推开人群,跑得飞快,身后追着好几个愤怒喊打喊杀的百姓。
湛云葳注意到,那少年手上抓着一把涤魂玉简。
原来百姓刚从仙门领了玉简,就被这少年抢走了,他看着瘦弱,身上却有股不要命的劲。
一路撞开行人,恶狠狠道:“滚!”
以至于那些百姓怎样都追不上他。
但附近的灵修就在不远处,哪里能让一个普通的少年跑了,只见一个剑修灵剑出窍,远远飞来,砸在那少年的肩膀上,那少年倒飞出去老远,一口鲜血吐出来。
湛云葳蹙了蹙眉,本以为少年会就此作罢放弃玉简,还给被抢的人。没想到他从地上爬起来,仍旧死死抓着玉简不放。
这一幕不仅是百姓,连仙门弟子都生起气来。
“郎朗乾坤,你这小贼如此猖狂!不知悔改!”
以至于身后拿着棍子的百姓冲上来打他,仙门弟子也不管。
抢夺他人玉简,就是抢夺他人的机缘与生机。这在仙山的规定里,是重罪。
若他今日不归还玉简,被活活打死,也没人为他说话。
湛云葳觉察到什么,发现阿蘅也在望着那少年。
不过眼里并非害怕,而是冰冷又自嘲的神情。
阿蘅回过头,厌烦地不去看那地上蜷缩着的少年,冷淡道:“你不是还有事吗?不过小事,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湛云葳没理阿蘅的话。
她捏了捏阿蘅的脸,难得有些生气,严肃道:“别乱说。”
人命从来不该是小事。
*
越之恒从没想过,会在湛云葳的梦中,遇见年少的自己。
他记得,那是一个和煦温暖的春日,仙山上下在给越家的小姐越怀乐庆生。
就连仆从都拿到了灵石福袋,唯有后山的禁地,那个破败的院子里,今日连吃剩的冷饭都忘记了送来。
哑女从清晨开始,身体再次出现了异样,躯体抽搐,背部突出,像是肉瘤,又像是尖锐到冲出皮囊的骨头。
她痛苦不堪,哀求着越之恒杀了她。
不是不想活下去,可最早那个原本是他们“祖父”的人,早就告诉过他们:生来邪祟之子,便是这样的结局。
没有哪个邪祟之子能活得久,纵然他们不会入邪,可他们本身就是邪气本体,往往不到及冠之年便会夭折。
越家老爷子冷冷看着他们:这就是命,你们得学会认。
那日,温暖的太阳照在身上如此冰冷,两个还未彻底长成、看上去分外瘦弱的半大孩子,像繁华锦绣中的怪物。
少年手里拿着屋里唯一一把柴刀,对着亲姐姐。
越之恒砍下去之前,听见仙山另一头的欢声笑语。入眼是荒凉的院子,记忆里是不知多少年被关在阵法中的日日夜夜。
哑女的结局,亦是他的结局。
可什么才是命,亲人不认、亲娘不要是命?被圈禁着像个畜生般长大是命,还是砍死自己亲姊是命!
他推开哑女,手里的刀,砍向了结界。
他从齐?仙山一路跑到山下城中,不知道世间谁才能救山上的哑女,谁又愿意救哑女。
哪怕不用救那可怜的少女,只是给她一块糖饼吃也好。
阿姊长这么大,从生到死,最出格的愿望,只是想吃一块糖饼。
可越之恒身上全是破坏阵法的伤,他一身鲜血,跪在糖饼铺子门口,老板晦气地伸手赶他:“快滚快滚,小叫花,别拦着我做生意。”
他被推在地上,听见行人们说,今日仙山派发玉简,虽然人人只有一块,但对于体内有邪气的人,能延长数十年寿命。
越之恒望着自己被踩进尘埃的手,没有再祈求那块糖饼,转而握住了掉在地上的柴刀。
纵然他们是邪气本体,可若一块不够,那五块、十块玉简呢,能不能也让哑女活够凡人短短的一生。
他知道自己没法从仙门那里取走玉简,只能伺机望着那些百姓。
这一年,他不识字,没有念过一天书,亦没有人教过他,何为“君子之道”、何为“礼义廉耻”。
*
齐?郡春花烂漫,僻静小巷中,湛云葳拨开殴打少年的百姓。
她强行抽出他手中的玉简,还给百姓们。
“既然已经拿回灵简,就别再要他的命了,仙门会惩罚他。”
灵卫上前将他关了起来,问面前的少女御灵师如何惩处他。
湛云葳想了想:“按齐?郡的规矩来,抢几个包子,如何惩处?”
“打板子。”
少女弯起明眸:“行,那就打他三下板子。”
她捡起地上的枝条,在地上少年的掌心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三下。
旋即蹲下去,问他:“你为什么偷东西?”
少年闭上眼,心中只剩绝望。
湛云葳其实已经猜到,不偷吃的,不偷穿的,只偷玉简。人如果活得下去,谁会命都不要抢夺这样的东西?
她身上没有玉简,却有一块儿时第一次练习御灵术时,父亲赠她的平安玉。
里面积年累月被她用来练习制作涤魂玉简,攒了不少御灵术法,还刻了幼时启蒙的书籍。
送出去幼时最珍爱的礼物,她难免有些舍不得,但还是掰开的少年紧握的拳头,说:“你想救谁就去救吧,是这世道不好,想活下去并没有错。”
一旁的阿蘅眼皮子抬了抬,眸色淡淡,看着地上的狼狈的人。
就像记忆里那样,他听见自己说:“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的命你收吗?”
湛云葳看着他浅墨色的眼睛,愣了愣,良久才说:“不要你的命,每个人的命都是很珍贵的。”
“不过却有要你做的事。”她说,“你答应我,得学会这平安玉中的道理,活下去,知书文,识礼仪,如果以后当了灵修,尽力造福百姓。”
他一言不发,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离去。
阿蘅沉沉望着那少年的背影,他想,如果湛云葳知道这是谁,知道她放走的这人,将来是百姓恨不得生啖血肉的奸佞,会是什么表情?
越之恒眉眼冷淡。
知书文,识礼仪啊……
多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