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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绣与几位女郎坐于院中坐榻上,齐力将一幅仿来的仕女图打开——</p>见画中小亭碧水,美人凭栏。那凭栏的美人仪姿身好,一身素白色深衣,衬得气质高邈出尘。烈风冷月,吹得她深衣略扬。而那露出的侧容,掩在阴影光照下,也是沉着古艳。那样静谧,与景相映,刹那间,令人心生美梦遽醒的怅然意。</p>
女郎们一时看怔,然后讨论:“是哪位名士画的?风骨甚佳啊。”</p>
“这便是北国洛阳的名姝陈雪么?听闻只是一介琴女,然这气质,难怪能入名士画……”</p>
七嘴八舌的赞叹,认同。陈绣脸色也露怔意,手指拂过画中美人的面容。得名士赏识不易,入仕女图更不易。陈绣自诩才女,她连续多年“花神”,凭的便是才,也因此入名士所绘的仕女图。仕女图千万,然陈绣不以美见长,顶尖的美人排名,陈绣更是远远追及不得……</p>
因此对罗令妤一腔妒意。</p>
现在又多了一人,洛阳陈雪。</p>
观画中,女郎们纷纷赞叹后,一女小声说了微妙的画:“这样乍看,果然与陆三郎有些相似……”</p>
众女沉默,心中或多或少皆有惊疑之意。她们倒并非怀疑陆三郎男扮女装,此惊世骇俗之事,一般人都不会想到。她们暗自想的,不过是陆三郎和此女是何关系?难道洛阳还能有陆家遗孤?陆家是南国建业名门之首,陆家的遗孤若是出现在北国洛阳……其中代表的政治涵义,令人不寒而栗。</p>
建业的女郎们出身如此,或多或少都有些政治敏感。是以一人说“与陆三郎相似”,其他女郎只是抿唇,笑而不语。心中却想这样的事回去定要让家中父兄看看,其中或许有些蹊跷。</p>
然这实则不过是陆三郎倒霉。</p>
本来无事,入了名士的画,反倒给他生出一群意外来。当日将名士们救出洛阳,陆昀也要求摧毁陈雪的画作,只要名士不画,陈雪的名就不会远播。陆昀并不打算将陈雪在洛阳的痕迹销毁,他自觉这条线难说后来会不会有用。然陆昀没想到,满口答应帮他守口如瓶的名士,其中一人被救后离开了南阳,游学时,此名士舍不得摧毁陆三郎的画。此人不与人分享,只自己独处时拿此画自娱自乐,暗笑陆三郎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p>
不想有一日,名士所居的屋舍出了盗贼。其他财务损失也罢,这幅名士自己留下来悄悄观赏的仕女图,也流传了出去。</p>
再有洛阳太守被贬,太守离开时守口如瓶,坚决不提自己的小妾陈雪为何不见。洛阳的民众们还以为陈雪女郎仍在洛阳……</p>
仕女图传出,在洛阳,又有趋炎附势之人为表示自己和名士关系好,自己曾看过仕女图,便拍胸脯保证自己见过陈雪。陈雪消失,之前见过陈雪的人也开始夸陈雪之美。北国战败后,洛阳旧太守离开后,洛阳气氛低迷,讨论陈雪之美,竟成为了一种畸形的洛阳民众自我安慰的方式。</p>
种种巧合下,众人将陈雪传得有鼻子有眼,好似此女真的存在一样。</p>
多少人信誓旦旦称见过陈雪,多少人炫耀自己曾和陈雪把酒言欢,还有人以暧昧的语气编纂出自己和陈雪的风流韵事……南北两国有地理距离,远在建业的陆三郎陆昀哪里知道,陈雪都被洛阳人传成了绝代佳人。</p>
越是没人再见,越是惊鸿照影。</p>
传到南国,只有仕女图,对陆昀来说,已是幸运。</p>
女郎们和陈绣一道赏画、神色各异时,管事匆匆进了院子,告知女郎陈家被陆三郎带军包围了。陈绣脸色大变,没想到陆昀竟这样大胆。女伴们惊愕时,陈绣向外走去,厉声问:“凭什么包围陈家?我陈家哪里可曾作奸犯科?陆三郎不可能这样对我……他还向我父亲讨论过学问,他和我……”</p>
管事苦笑,急道:“女郎,别犯傻了!陈家私军已经去抵抗了,但是陆三郎带的军可是大司马寺下的,他……”</p>
说话间,兵器碰撞声和打斗声从前院传来。陈家人去年离开建业,原说是为避暑,后来再未回来。陈大儒多次至信到建业,让女儿去找她。去年时陈绣坚决不肯,今年在陆三郎成亲后,陈绣黯然后,心已软化,已开始变卖家业,准备去找父母……谁知在她离开前,出了这种事!</p>
陈绣心中不信,为陆昀找了千万条借口,她与管事奔到前院,心惊地看到抵抗的陈家私军已落败,陆昀带领的大军包围了这里。军队制住陈家军和侍从后,向陈绣这边奔来。陈绣面色煞白,却见军队目不斜视,直接越过她——“搜!将每个人的资料调清楚!一个人也不许离开!”</p>
陈绣骇然下,看到军队搜围,她茫然不知他们在找什么,只咬牙恨怒:“住手,停下!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敢搜陈家,你们……”</p>
她话戛然而止,因她看到军队后,走来的陆三郎。</p>
上身广袖白袍,下身黑色裳,束玉冠,腰金带。陆昀目色清冷,立在陈家大院门口,他面无表情地眺望整座百年大院时,阳光照在面上和身上。芝兰玉树,面如冠玉,那样气质悠远的面容轮廓,见之忘俗……陈绣一望之下,定了睛,颤声:“三郎!”</p>
陆昀:“……”</p>
陆昀看向她,眸色微暗,依然面无表情:“陈娘子勿惊慌。司马寺遭人举报,知有些流民在建业城中作乱。今日不过是来陈府查那些流民,问些话。陈家不受影响。”</p>
陈绣神情冷澈,管事在一旁暗急,被她以眼色斥下。她挺直腰背,走向陆昀:“这便是你搜陈家的原因?你如此不将我放在眼中,莫非是怕什么?你我昔日情意,你丝毫不放在眼中。你如此对我……”</p>
女郎那样的高傲,盯着他不放。</p>
陆昀开始觉得头痛了。</p>
还是这样。</p>
陈绣还是这样。</p>
她总以为他与她是一样清高之人,然她是真的,他却是为了不惹麻烦上身而装模作样。陈绣不说陈家,只提自己,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样。陈绣不肯接受陆昀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人,她自觉二人近十年的感情,陆昀心中不会平静无波……</p>
陈绣眸中冷而带火,泪意若有若无。她对陆昀怀有一腔委屈之意,颤巍巍地伸手,想去拽陆昀的袖子:“陆三郎,你竟搜我家……”</p>
陆昀身后传来一含笑女声:“都说是例行公务了,陈姐姐还这么伤心作什么?”</p>
陈绣伸出的手猛地僵住:……天啊,这噩梦一般的声音,这般耳熟!</p>
她僵硬着看去,见女郎跨过门槛,裙裾曳地如扫梅。妆容精致,眉目明雅,罗令妤行走间风姿绰约,抿笑望来,陈绣心中尖叫,瞬间想起了以前无数次与罗令妤对手后的惨败。</p>
陈绣声音变了:“你来做什么?!”</p>
她不可置信,看陆昀:“……陆三郎,你、你这样羞辱我么?!就这样厌我么?”</p>
明知她和罗令妤不对付,明知她心慕他。他娶了罗令妤,还在今日、今日带罗令妤一起来,看她笑话,羞辱她……</p>
陆昀最烦陈绣如此了,往日他为摆脱此女纠缠,总要浪费精力。现在罗令妤在,陆昀给罗令妤使了个眼色,罗令妤甚懂地点头。在陈绣看来,那二人便是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陈绣气得浑身发抖,又羞愧难言,她浑身发冷时,罗令妤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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