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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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那个有家的男人喝饱了粥，把大碗放在窗台上，冲屋里说了一声什么，就去解开牛，扛起犁，吆喝着把牛赶出柴门，吆喝着一路如同歌唱，走进玫瑰色的早霞。</p>z的叔叔站起来，走几步，站到葵林边。</p>
狗冲着他这边连声地嚷起来，农舍的门开了。</p>
他想：躲，还是不躲？他想：不躲，看她怎样？</p>
所以，那女人一出屋门就看见了他。</p>
她看见葵林边站着一个男人，尚未看清他就已知道他是谁了。还能是谁呢？其实她早听见他来了。夜里，在另一个男人连绵不断的鼾声中，她已经分辨出他的脚步声了。那时她已经听见，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穿过葵林，穿过月色。穿过露水和葵花的香风，向她走来。</p>
他看见她的肚子不同寻常地隆起来，又快要为别人生儿育女了。</p>
他不躲避，目光直直地she向她，不出声。</p>
她也不躲避，用自己的眼睛把他的目光全接过来，也不言语。</p>
他想：看你说什么，怎么说？</p>
她差不多也是这样想，想听见他的声音，听见他说话，想听他说什么，怎么说。</p>
她想：要是你问我为什么不等你，那么你还要我吗？要是你还肯要我，我现在也敢跟你走。</p>
她想：要是你骂我是叛徒，那你就把我杀了吧。那样最好，再好没有了，再没有什么比你把我杀了更好的了。</p>
她想，但也许，他什么都不说。就怕他什么都不说……</p>
果然，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葵林。</p>
时间在那沉默中走得飞快，朵朵葵花已经转脸向西，伫望夕阳了。</p>
他们什么也没说。女人一动不动站在柴门前，望着男人走进葵林。像当年那个没有虫鸣的深夜一样，他又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葵叶后面。葵林边，几只蜜蜂和蝴蝶，依旧匆匆或翩翩出没而已。</p>
十四、昨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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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人说起过一个人，&ldo;文化革命&rdo;开始时失踪，如石沉大海音信全无，十年后忽然活着回来，家人叫他的名字叫他不应。叫名字，他置若罔闻，唯叫&ldo;xx号&rdo;他才作出反应。不管是谁叫：&ldo;xx号！&rdo;他就站起来作立正的姿势，目光呆直地看着叫他的人。xx，是他狱中的编号。他的家人说：&ldo;他好像还活在昨天，恐怕他再也走不出昨天了。&rdo;</p>
一个人，可以无视今天，没有明天，但他总会看见昨天。没有昨天等于没有生命。昨天，可以是指今天的前一天，也可以是指今天以前的所有时间。</p>
我听人说起过另一个人，在遥远的鲜为人知的地方度过了二十几年，走时一头乌发，归来两鬓霜染。他回到家见到家人，并无久别重聚的欢喜和激动，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平静的神情就像是不过在外面住了几天。他的家人说，就像二十几年前每次出差回来时一样，他吃了饭就走进书房，在书桌前坐下，愣愣地稍显出一点儿怀疑，即而问家人道：&ldo;昨天，我不在家时，谁动过我的东西？&rdo;家人含泪地看他，说：&ldo;你要找什么？&rdo;&ldo;我昨天没写完的那部书稿，在哪儿？怎么不见了？&rdo;</p>
我想，这位老人，他就是n的父亲。他的记忆丢失了二十几年。跳过二十几年，把二十几年勾销，他的记忆与离开这书桌前的那个秋天的周末衔接。</p>
昨天，飘忽不定，可以是不久之前，也可以是很久以前。f医生说，这取决于记忆，取决于他是&ldo;近期记忆丧失&rdo;还是&ldo;远期记忆丧失&rd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