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浪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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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



    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那人已将我拖出了门,他将我放在人行道上,喘着粗气骂道:“你真他妈重啊。”



    天已全黑,我抬起头,借着路灯仔细端详那人,半晌才认出来,这王八犊子居然是我的高中同学刘冶。我挪动屁股靠着一旁的垃圾桶坐稳,说:“你个狗东西还挺帅……“



    血染红吕望的右眼,顺着下颌滴落,使他看上去更甚恶鬼。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被摩肩接踵的人群和昏黄发灰的灯光簇拥着,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我在人群中看见了上官怀?,她察觉到我的目光之后,仓惶地躲进了屋里。



    “还能不能跑?“刘冶见我发呆,以为我快要昏厥,连忙一耳刮子招呼过来,问道。



    “可能吧……”我撑着地站起身。



    “能还不快滚?”



    “那你……”



    吕望已经缓步迈下台阶,右手依然攥着两块白骨,掌心依然迸溅出震人心魄的咔擦声。



    “赶紧滚!”刘冶见状二话没说,一脚踹在我的屁股上。



    吕望同时闪身近前,一拳砸向刘冶脸颊。我心里暗叹,好家伙,这一拳比方才揍我的那一拳还快,这吕望是人么?明明刚挨了一飞砖,为啥跟没事儿人一样啊?



    我看着吕望,已经做好接住倒下的刘冶然后撒丫子跑路的准备。可没想到刘冶一偏头便闪躲过去,紧接与吕望过起了手。双方一时旗鼓相当,斗得难解难分。我惊得瞪大了眼,要换我上,能和吕望打多久纯粹取决于我能抗多久揍。看这俩人打架,跟看武打片儿似的。挨了吕望那一拳使我直到现在也站不稳,反正现在跑不掉,不如先休息会,我从兜里摸出根烟点上,倚着垃圾桶边抽边看,老精彩了。



    看了半天,我发现,说旗鼓相当是夸张了,从头到尾吕望就没有出过手,只是在闪躲,像猫戏耍老鼠一样,刘冶根本碰也碰不到他。刘冶似乎也发觉了现状,吕望都用头接了一砖,还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根本没法打。刘冶见我还没跑,便冲我挤眉弄眼起来。我忽然回想起来,这是当年高中时我们兄弟几个定的暗号,刘冶挤眼的意思是找机会下黑手,周言挤眼的意思是准备开打,方准挤眼的意思是准备扯呼。



    吕望右脸的血越流越多,他的右眼已经睁不开了,这也正让我有了可乘之机。我利用吕望的视野盲区悄悄靠近,突然发难,猛地朝他一拳打去。吕望来不及闪躲,只好抬臂以挡。刘冶抓住良机,骤然起肘,直朝吕望咽喉打去。这回吕望抬臂不及,手掌堪堪护至喉前,便硬挨下重击。被如此迅捷猛烈的一肘直击咽喉,即使是吕望也扛不住,只见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终究还是没稳住,单腿跪在地上,右手攥着的两枚白骨掉落出来,在地砖上当啷当啷地跳跃。



    “跑!”刘冶大吼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一脚踢飞那两枚白骨,也连滚带爬地跑了。



    吕望并没有命人追击,我俩很快便成功逃离,到了刘冶家的地下室。



    “你咋回事?咋还和黑社会混一块儿去了?”刘冶问道。



    “嗨,说来话长了。”我叹了口气,将来龙去脉与刘冶一一道来。



    “没想到现在你成了个情种。”刘冶笑道。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能打,十来年了都没发现。”



    “你以为我只会下黑手是吗?哈哈哈哈。”



    “还是好人多,报警报的这么快。“我笑了笑:”现在都直接出动刑警了吗?”



    “看热闹的虽然多,但压根没人报警。算你小子运气好,赶上我今天下班早。吕望杀过很多人,但他的背景很神秘,上面的人一听这名儿就被吓得噤若寒蝉,所以我们也拿他没辙。他地盘上出事,我本来挺幸灾乐祸,想悄悄摸摸看个热闹,没想到里面是你。”刘冶点了根烟,又说:“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还没想好呢。”我揉着太阳穴,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行吧,赶紧滚回家去,路上别耽搁。”



    “我靠,你就这么着急辇我走?不请我上你家坐坐?”



    “你这副样子上去非吓着千湖不可,滚滚滚。”刘冶丢给我一支烟,说:“哦对,既然今天碰上了,也省得我专门儿找你一趟了,我和千湖下个月十九号结婚,到时抢亲被堵门,指着你撞呢。”



    我还未到家,就收到了上官怀?发来的短信,她说,还想和我想聊聊吗?



    我回复说,好,我在小区亭子里等你。唉,我是不是有点傻呢。



    上官怀?回复说,来我家吧,我家在十五号楼二单元,我在单元门口等你。



    我没来由地笑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脸上的血已经凝固,箍得慌。我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水的时候把老板吓了一跳,我没说什么,只是冲老板友善地笑了笑。我囫囵地洗了把脸后,便赶去上官怀?家了。我想尽量体面一点,免得她太过自责。



    上官怀?早便等在门口,她跑过来,两眼噙满亮盈盈的泪花,小手抚着我的脸,小声说:“对不起,疼吗?“



    “不疼,小伤。“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什么样,但从方才便利店老板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来看,恐怕不太乐观。



    进门,上官怀?从茶几下取出一只玻璃杯,倒上水放在我面前,说:“父母在我很小时便离了婚。母亲是全职太太,失去父亲的经济支持之后很快再嫁。父亲是商人,与母亲在一起时尚有顾虑,离婚后彻底放飞自我,常外出寻花问柳,带回家的女人从不重样。父亲很虚伪,每当女人问他是否有家室,他总说自己还年轻,甚至没怎么谈过恋爱。其实也不能怪那些女人愚蠢。因为父亲长得很好看,富有又温柔,你能想到的大多数赞美男人的词汇都能用在我父亲身上。这么一说,其实也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父亲接触的女人很多,其中不乏聪明而凶悍的。所以父亲渐渐开始觉得与我和瑾藏生活在一起会影响到自己寻乐,便毅然决定搬去别的城市生活。还记得当时瑾藏哭了很久,我也哭了很久,但我们没有任何留住父亲的办法。”



    说到这,上官怀?揉揉眼睛,自嘲似的笑了笑,说:“没想到吧,这整个单元十八层楼都是我家的。但我和瑾藏平时只住这间房,因为父亲离开前我们常住这间房。”



    我沉默,静候上官怀?的下文。



    “父亲搬走后不久,我发现瑾藏变了,变得愈加沉默寡言。我问他在学校怎么样,开不开心,他只低头沉默。瑾藏原本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估计是父亲的冷漠让他很伤心吧。父母都不在,瑾藏学校的家长会只有我这个姐姐去。第一次去之前我的心情很好,因为瑾藏很乖,学习也很好,老师肯定会夸奖他,我一想到瑾藏因为被夸奖而开心到小脸泛红的样子就也很高兴。谁知事与愿违,家长会一开场班主任就迫不及待地将我点起来一顿臭骂。班主任只是为骂而骂,揪着些鸡毛蒜皮的事不放,好像瑾藏在教室里呼吸都是错的。后来我才知道,瑾藏所在的班级新转来了个很壮实的孩子,老欺负同学,被欺负的学生怕被报复,不敢告状。这些学生心里有气撒不出去,又不知从哪听说了我们的家庭处境,就想挑个软柿子捏,一股脑地把黑锅往瑾藏身上甩。他们理直气壮地颠倒黑白,因为他们觉得即使这样瑾藏奈何不得他们,也没有人可以为瑾藏撑腰。当时的我哪里知道这些,那时我也只是刚上初中而已。班主任的责骂粗鲁而尖锐,与泼妇骂街如出一辙,我很害怕,根本不敢辩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上官怀?低着头说:“现在想想真是没出息呢。”



    虽然母亲也在我童年时离去,但我从没被人欺负过,向来都是欺负别人,我根本无法体会上官怀?的感受,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道貌岸然。



    “当时我还小,认为混社会的人很厉害,就开始想方设法接近他们。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我认识了吕哥,就是吕望。因为很多黑社会都对他尊敬又害怕,所以我觉得他非常厉害。在我费尽心思地想和吕望说上话之时,吕望却先开始追求我了。“说到这,上官怀?笑了笑,继续道:”后来我告诉吕望说自己只有十五岁,他听后大为震惊,遂断了追求我的念头,转而问我愿不愿意认他当哥。我很开心,这正是我想要的,便果断地答应了。吕望确实厉害,瑾藏自从接触他之后便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了,他总是一脸兴奋地跟我夸吕望,常说,我太崇拜吕哥了,吕哥太厉害了!我不知道吕望究竟做了什么,能让瑾藏如此崇拜。但我很高兴,我的目的达到了,从此之后我和瑾藏真的没有再受过任何欺负。”上官怀?点了根烟,说:“吕望认为自己没办法保护我们一辈子,总想把我和瑾藏培养成黑社会,他说只有紧握刀锋之人才是真正的强者。他让我和瑾藏发挥自己的长处,去结交朋友可以,让自己变得能打也可以。我觉得长得好看是自己的长处,便选择结交社会人士,瑾藏则选择让自己变得能打。酒吧的事和刘泾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知道自己的做法令人不齿,但吕望照顾了我们很多,我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很讨厌那些油腻的男人……”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上官怀瑾见我沉默,低下头,泪啪嗒啪嗒地落,哽咽着说道:“我真的喜欢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经常在吕望面前夸你,他见我一提起你就高兴,便让我带你去见他,我以为他也想和你交朋友,没想到会这样。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过往,甚至对吕望也没说过。我今天对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理解我,虽然我做了那么不要脸的事,但还是想求你原谅我。”



    原来在上官怀?眼里我和刘泾不一样,她没有想过害我。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无助,吕望使上官怀?入歧途不假,可他待上官怀?好也千真万确,多年的帮衬,说是亲如兄妹也毫不为过。但若想帮她,想让她摆脱这样的生活,就只有离开吕望一条路。要怎样才能让怀?不和亲哥一样的人继续来往呢?不帮她我会控制不住地难过,帮她又显得有些自私。怎么办呢?



    “没关系的。”我拭去怀?的泪水,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我不会怪你的。“



    “叫兄弟们做好准备了没?”我递给刘冶一支烟,说:“吕望那孙子什么都知道,我估计今天他会来。”



    “尽管来,我有杀手锏。”刘冶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



    “啥杀手锏?”



    “这你就别管啦。”刘冶说:“指定镇得住场子。”



    刘冶的婚礼于次月十九号举如期办,也就是今天。高中的同学和兄弟来了不少,还来了很多他们单位的同事。我咋样也想不到吊儿郎当的刘冶能当刑警,还找了个刑警对象,挺意外,也很为他高兴。更想不到的是,翼亭这小子也当了刑警,还和刘冶一个单位,很多年没联系,听说他和当年喜欢的那个转学来的女孩重逢了。我虽然没和那女孩同班多久,但对她的事迹印象深刻,她是个狠人,听说又转学走了的原因是抽烟被教导主任抓了,但她没鸟主任,直接踹门进班,把烟灭在告状者的脸上了。我记得她好像叫缱池。收份子钱的时候,我看见翼亭和缱池牵着手走过来,没来由地会心一笑。



    “来啦?”我笑道。



    “来啦,厉哥。”翼亭害羞地冲我笑了一下。看来他没怎么变,还和高中时候一样内向。



    缱池也冲我微微一笑,看着他俩的背影,心情变得很宁静,似乎周围人群的喧嚷声都淡了几分。



    “看啥看呢还,人都走远了。”方准拍了我一巴掌,说:“高中没谈恋爱后悔了吧?”



    “滚滚滚,好好记你的账。”我把翼亭的红包甩给方准,没好气地说道。



    婚礼快开始的时候,妙瞬老师也来了,她是和一个女人一同来的。她俩一进大门,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妙老师与我一般高,很瘦,有模特一样好看的身材和脸蛋,与四年前我高中时一样,不见丝毫岁月的痕迹。妙老师身旁的女人和她一样高,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睛,又大又长,狐狸眼睛一样好看的形状,却不显媚态,很凛冽的感觉。



    千湖挽着刘冶的胳膊走在红毯上,一个婚纱典雅,一个西装笔挺,脸上同样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婚礼进行曲奏响的时候,聚光灯跟随他们的步伐,礼花在他们头顶绽放,来宾也被二人的笑容感染,有的欢呼,有的微笑,有的担忧。担忧的人或许只有我一个,已经结下梁子,我觉得以吕望的性子,今天定然不会不来。看着刘冶傻子一样的笑,看着千湖恬静的笑,我就明白了,结婚对他们来说,人生仅此一次,仅此一次的欢愉,若因我而破碎,日后我该如何面对他们?



    “今天状态不对啊?又想啥呢?”周言倒满我的酒杯,问道。



    “哟,今天可是敢喝酒了?“



    “嘿,那必须,我哪天不敢?“



    “五月十三号,六月七号,六月二十五号,七月三号,七月……“我掰着指头,认真地回忆着周言因为怕老婆而逃酒的次数,还没说完就被他害臊地打断了。



    “别说了哥。“周言捂着我的嘴,说:“今天那小姑奶奶出差,好汉不提当年勇,别翻那些旧账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是你这么用的么?没喝呢就多了?”



    说罢,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附在周言耳边,将心中的顾虑一股脑说了出来。



    “你也多了是不?”周言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在场这么多警察,还都是刑警,借那小子几个胆,他也不敢过来啊!”



    “也是哦,大喜的日子,不说那些了。”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并不觉得吕望害怕警察。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刘冶和千湖敬完一圈酒,最后到了我们这桌。刘冶早已彻底原形毕露,他的西装不知道丢去了哪里,衬衫扣子也解开了好几颗,他一手被千湖搀扶,一手拎着酒瓶,隔着老远就开始嚷嚷:“看爷爷过来了还不迎接?”



    我和周言方准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回想起那个高中时的娱乐活动,我们为它取名喀秋莎。



    我从后面一把抱住刘冶,方准周言一人抓一边,将他两腿岔开。刘冶陈年的恐惧被霎时唤醒,像待宰的猪一样玩儿命挣扎,嘴里不停地求饶道:“哥哥们,爸爸们,我错了,今天我结婚,给我个面子!”我和方准周言三人丝毫不为所动,架着刘冶摇摇晃晃地往礼堂的称重柱挪。



    离称重柱越近,刘冶喊得越凶,似乎是看清了我们的决心,嘴里的呼喊逐渐从唯唯诺诺的求饶,变成狂放不羁的叫骂。



    “三,二,一,走!”我喊着号子,向称重柱冲击而去。



    我们的配合仍如当年般默契,刘冶的裤裆狠狠地撞击在白色的柱子上,一下,两下,三下。还记得当年那次,刘冶的屁股蛋子都磨破皮了。



    大家都喝多了,似乎也是因为没见过这玩儿法,见闹得凶,都围过来,跟我一起喊着号子。



    一二!一二!一二!



    我笑得脸都酸了,把神色迷离的刘冶放在柱子边,往他嘴里塞了根烟,刚起身,就听见一句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低沉而冷漠的人声:“开心么?“



    腹部的剧痛骤然驱散迷醉,袭来的寒意之后,是温热。我低头,看见腹部有一个刀柄,血不知何时已洇透了我的衣物。



    捅人也是一门学问,有的部位捅一刀就能迅速让人失去行动能力,但不致命。有的地方致命,但不疼,让人对伤情毫无察觉,生命流逝于无形,发现时已无力回天。还有的地方,他奶奶的又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还致命,很显然,吕望捅的就是这儿。我浑身的力气都被刀刃钉死,血不要钱似的流,只得无力地瘫坐在承重柱旁,看着吕望那死人一样不见丝毫情绪的眼睛。



    吕望身后跟了两个人,一个是连雍,另一个我没有见过。那人保守估计也得有个两米高,肩很宽,背也极其宽阔。他梳着自然的背头,几缕碎发垂至额前,皮肤白皙,但不是吕望那种苍白,穿着中山装,戴着金丝细框眼镜,细眉深眼,瞳仁是深灰色的,鼻子像山梁一样高挺。



    吕望落座于连雍方才从餐桌前搬来的木椅,点了根烟,靠着椅背,翘着腿,说:“去吧亓穹,记得留手。”



    被叫做亓穹的男人闻言点头,将眼镜取下,装进裤兜,脱去外套。他身材匀称,没有特别明显的肌肉线条却力量感十足,是摔跤运动员类型的身材,背上有一幅虎纹身,一黑一白两头虎,以太极图黑白分界为结构布局。虎纹身多为凶狠霸道,但在此人身上却是相反,虽也是咆哮之态,但显得萎顿而憋屈。关于纹身有一种迷信的说法,龙虎难抗,说的是如果人本身气质不够硬,就会被诸如龙虎这样凶狠的图案压住,以至事事不顺,神情萎靡。纹身者我见得多,但今天这类情况却是首回遇到,看这黑白双虎眼神中的憋屈,就明白这男人的气场有多硬了。



    虽然多数人都喝多了,但刑警毕竟是刑警,专业的就是不一样,迅速反应过来,经过短暂的互相眼神示意之后,朝挡在吕望前面的亓穹攻去。



    吕望强到不像人,亓琼亦是离谱,我觉得就算真是头老虎也没他这么猛,他出拳携烈风,爆竹般炸出哗一声巨响。最先近身者被亓穹一拳打得胸膛凹陷,像个空塑料瓶子似的飞出去,将餐桌上的残羹冷炙扫落,着地时滚了两圈才停下,歇斯底里圆睁的双眼蜘蛛网似的布满血丝,口鼻也淌出淤泥一样的黑血。我愣了,大家都愣了,看到这番场景谁他妈不迷糊?武打片也不敢这么拍吧?!



    所有人都静止了,不论蓄势待发的,还是冲到一半的,甚至已经举起拳头的,都像冰雕一样僵在原地,生怕下一个塑料瓶就是自己。对亓穹的恐惧或许源于基因,来自万年前面对猛兽时只能用石头防御的人类祖先。



    “还有么?”亓穹轻轻地拨开距自己第二近之人的拳头,面对着几十号刑警,以及之后的几十号我们高中时的兄弟和同学,轻描淡写地说道。



    被亓穹拨开拳头之人裤裆处的颜色悄然加深。一百多号人,硬是被亓穹一人吓得动也不敢动,整个礼堂寂静无声,窗外的汽车鸣笛声变得尤其刺耳。



    “没有了么?”亓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将方才脱下的外套穿上,又取出眼镜戴上,静静地站回吕望身后。



    “警察?”吕望蹲在刘冶面前,嘴中呼出的烟气喷在他的脸上,说:“怎么不抓我?”



    “有人能治你。”刘冶冷笑,高声喊道:“师父!该你出手了。”



    众人顺着刘冶目光的方向看去,是妙老师,她站在人群尽头,正在用白布段缠手。妙老师已经脱去上衣,胸部被白布裹着,与下身的束腿裤和黑靴搭配起来,给人一种干练而凌厉的感觉,像一柄出鞘的长剑。



    “这怎么回事?”我看着妙老师,有些摸不着头脑。



    “妙老师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能打的人,如果我能找到人打败吕望,那这个人一定是我师父妙老师。”刘冶抬头看着人群对面的妙老师,满脸的崇拜。



    众人像被妙老师解了定身咒一样,终于壮起胆子移动,不约而同地分出一条路。



    妙老师缓步走来。



    我注意到连雍的表情变了。在我的印象中,连雍脸上一直戴着微笑的面具,令人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深浅,永远保持从容的姿态,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注意到连雍皱眉了,并且小心翼翼地向后退着。妙老师前进几步,连雍便往后退一步,直到退至吕望身边才停下。



    亓穹似乎又要摘眼镜,手刚抬,便被吕望摁住了。



    “让我来。”吕望微笑道。



    “我说过,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妙老师穿过人群,看着连雍,微笑道。



    说时迟那时快,我眨眼前妙老师还离吕望三四米,睁眼时她已与吕望过起了手。吕望和妙老师的动作快到难以看清,只能看见划出残影的拳脚,只能听见交击扑咬的烈风,直到被妙老师躲开的膝击打散直径两米多的宴会桌,我才能直观地了解到二人交锋的凶险。这才是真正的难解难分,旗鼓相当。



    “吕哥!”一声清亮的喊声在礼堂门口方向响起。



    是上官怀?来了,她的眼睛水汪汪的,眼眶也泛着红。



    吕望正好拨开妙老师的肘击,已然抓住破绽,手刀就要劈在她脖颈的时候,听见了上官怀?的喊声,身子下意识顿住。二人硬实力和身体素质似乎平分秋色,胜负只会分在转瞬即逝的破绽中,妙老师自然不会失此良机,跺下的脚骤然碎裂地砖,碾破空气的顶肘结结实实地砸在吕望下颌。我听见清脆的响声,吕望腾空而起的身子尚未落地,便被妙老师紧随而至的刚猛肩靠撞飞出去。



    吕望正好倒在我身边,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两下重击,竟然还坐得起来,他啐了口带血的吐沫,看着上官怀?,若无其事的声音从嘴里飘出来:“不是不让你来么?”



    吕望的话语令我绝望,倒不是因为他话中的内容,而是因为他用身体接住那两下我这个外行都觉得能他妈打死人的重击,还能若无其事地开口说话。我看向捂着右臂的妙老师才更加绝望地发现,方才听见的那清脆的响声不是吕望下颌骨碎裂的声音,而是妙老师手臂骨骼折断的声音。不仅如此,甘愿站在他身后叫他大哥的亓穹还没怎么动手,即使妙老师真能险胜吕望又怎么样呢?我想起了戏耍老鼠的猫,不论过程如何波折,局面还是掌控在吕望手中,这如何教人不恐惧?人他敢杀,几十号刑警他不怕,威严的法律被他视若无物,也无法制裁于他。唯一能战胜吕望的方法似乎只有打倒他,唯一能让上官怀?远离他的方法只有杀了他。杀人,我不禁因自己陡生的念头恐惧,杀人是什么罪过啊……不过吕望不一样,他早已是该死之人,他多活一天,就会有更多人受苦难折磨。杀死他,应该算是能保护很多人的行为吧。好吧,其实我没那么伟大,我也不想再为做事找什么看起来正当的理由了,我做事的动机不应来自权衡利弊的理性,应来自心,我的心想让他死。



    我看着吕望毫无防备的后背,忍着剧痛,一把拔出插在腹部的刀,燃尽身体最后一丝气力,扑向吕望。那样的重击你能承受,刀捅进脖子,你受不受得了?



    吕望的血喷泉一样喷涌的时候,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也不是怕,也不是慌,这种感觉我描述不出来,甚至令我连疼痛都抛诸脑后。吕望瘫软的身子倒在我身上,血之洪流逐渐停息,变成涓涓细流,他的眼神居然没有变化,嘴角也依然挂着令人不安的微笑。或许因为他平时就是这样死了一样的眼神吧。



    上官怀?蹲在我身边,取出准备好的绷带为我缠住伤口,捧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跟我走。这回,由我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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