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蚍蜉戴盆,语出惊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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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了么?当然不是,所谓内抱不群,外欲浑迹,相机而动,是他的真实写照。



    嘉靖四十三年,张居正赌上政治生涯,押注先帝必然继位,由老师徐阶举荐,进了裕王府侍讲侍读。



    他当然赌赢了,收获当然也很丰厚,张居正就是靠着这份资历,一举进入了内阁!



    在新君继位后,也就是隆庆二年,他终于递上了政治生涯中,第二份宣言??《陈六事疏》。



    这一次,是内阁辅臣的身份,声如洪钟。



    开篇明义便说大明快完了,也就是所谓“天下有积重难反之几”,而后再度深切时弊,阐明革故鼎新之必要。



    但,先帝隆庆皇帝同样没放在心上,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并无后续。



    那么,两度失败之后,张居正会是什么心态?



    朱翊钧指节敲着桌案,看着《太甲》一文,怔怔出神。



    他是终于放弃贤臣明君的期望,想要做伊尹吗?



    难道在想,皇帝救不了大明朝,我自为之?



    历史上,张居正日后所说的那一句“我非相,乃摄也”,是对新政后成果的欣慰,还是迈出这一步无奈的喟叹?



    张居正哪怕上疏致仕,也是说“稽首归政”,显然知道大政尽握于他手,必然也知道他这样做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他是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想做这个常务副皇帝?



    那这篇《太甲》,是跟自己一次隐晦的交涉?他看出自己有揽权的迹象了?



    还是对变法的政治宣言,向有心靠拢之辈表明心志?



    朱翊钧只觉得,这样的聪明人,真让人万分头疼。



    这位大明神童,还未出场过招,一篇《太甲》就已经让自己心神动摇,慌乱如麻。



    “殿下,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高仪将朱翊钧的思绪拉了回来。



    朱翊钧这才发现,日讲已经结束了,他连忙回礼:“诸位先生辛苦了。”



    高仪恭敬道:“还请殿下回宫后好生温习课业,明日再检讨殿下记诵。”



    这就是课后作业了。



    交待一番后,高仪便逃也似地告退,离开了东偏殿。



    朱翊钧看着高仪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这位内阁辅臣总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即便是各方都对他赶鸭子上架,他仍然抱有侥幸之心。



    简直是异想天开。



    哪有作为顾命大臣、内阁大学士、太子太保这等尊荣之身,还能不涉时局,置身事外的?



    他朱翊钧在争,高拱在争,张居正在争,就连冯保张宏这等内臣也在争,你高仪身居高位,凭什么不争?



    高仪就是看不明白这点,最后才会在高拱被驱逐后,致仕不得,在家中忧惧而死。



    诸讲官陆陆续续都退了下去。



    看着殿内一空,朱翊钧才看向旁边的太监:“廷议那边散朝了么?”



    张居正昨日说要为他剖析政事时,他心中多少还有些轻视。



    但这篇太甲一讲,当即就把他的心提了起来,心中起了十二分戒备。



    此时也是忍不住主动问道。



    太监回道:“殿下,今日廷议已经散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又问道:“张阁老呢?”



    另有一名太监上前:“殿下,张阁老已经在东厢房等候了。”



    朱翊钧起身:“你去请张阁老到暖阁。”



    文华殿东厢房共有三间,东宫讲读的座席设置在东厢房北边的一间,相邻的暖阁则是皇太子休息的便间,也是日常召对臣下的地方。



    朱翊钧来到暖阁案前坐定,搓了搓脸,提振了一番被日讲弄得有些疲惫的精神。



    同时思索着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位大明朝绕不开的人物。



    张居正值不值得信任?



    这个问题很复杂。



    对于大明朝,张居正自然是值得信任的。



    但对于他呢?



    张居正固然有挽倾天之志,但他要将自己托付给张居正吗?



    他张居正想排除一切阻碍,施行变法。



    他朱翊钧又何尝不是想大权独揽,推行他的新政?



    这种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



    小太监来到东厢房,碎步走到端坐饮茶的张居正身前:“阁老,殿下日讲结束了,请您去暖阁。”



    张居正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来:“烦请公公引路。”



    言辞客气,丝毫不像内阁辅臣面对一名小太监。



    小太监受宠若惊,忙不迭前面引路。



    张居正长着一张国字脸,眉目清秀,美髯垂下,自有一幅官相。



    两人快步疾行,不一会便来到暖阁前。



    门前的太监迎了上来:“阁老,殿下让您径自进去,不必通禀。”



    张居正点了点头,直接迈步而入。



    便间没多大,他折了个身,便到了屋中间。



    他不着痕迹地扫过端坐在案前的皇太子,拜了下去:“微臣拜见皇太子殿下。”



    朱翊钧连忙起身,从案前走了出来,做势要将他扶起:“阁老社稷重臣,本宫德凉幼冲,愧受这般大礼,快快请起。”



    张居正略微侧身躲过:“殿下承继宗祧,天下人主,臣微末礼仪,焉有不受。”



    朱翊钧顺势受了这礼,将人扶起:“九州万方骤然加身,本宫惶恐不已,还要仰赖阁老辅弼。”



    张居正起身,拱手道:“殿下但有咨问,臣自当明白敷奏,庶殿下睿明日开,国家政务,久之自然练熟。”



    朱翊钧情知火候到了。



    不露声色开口道:“阁老今日,有何教我?”



    张居正凛然以对:“殿下,大明朝,快亡了!”



    朱翊钧:“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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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上御宣治门视事,大学士张居正等题日讲仪注:上在东宫讲读《大学》、《尚书》,今宜接续讲读,先《大学》十遍,次读《尚书》十遍,讲官各随即进讲,讲读毕各退。??《明神宗实录》



    注2:关于明朝官话雅言的发音,某b有个视频,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很好玩。



    注3:“积习生弊,有颓靡不振之渐,有积重难反之几”??《陈六事疏》



    注4:江陵以天下为己任,客有谀其相业者,辄曰:“我非相,乃摄也。“摄字于江陵固非谬,但千古唯姬旦、新莽二人,今可三之乎?庚辰之春,以乃弟居谦死,决意求归,然疏语不曰“乞休“,而曰“拜手稽首归政“,则上固俨然成王矣。??《万历野获篇?卷九?内阁》



    注5:“田赋不均,贫民失业,民苦于兼并。”??《荆州府题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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