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拿腔做势,箧书潜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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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乾清宫殿外。



    ……



    张宏站在乾清宫殿外,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一番衣着。



    干儿子张鲸身侧提着灯笼:“干爹,您理了快一刻钟了,放心,儿子看着呢,穿的规规矩矩的!”



    张宏没理会他,只是下巴点了点。



    干儿子上道地伸手,接住了张宏吐出的丁香。



    这是口舌增香除味用的。



    张宏此时可是不敢出半点纰漏。



    先帝登基以后,他作为潜邸旧人,虽说没有孟冲的造化,却也算鸡犬升天。



    针工局这块肥肉,几乎就是他的自留地。



    但好日子却没过上多久,先帝竟然驾崩了!



    登基才六年啊!



    这消息当真是宛如天崩。



    一朝天子一朝臣,岂不见先帝甫一驾崩,孟冲陈洪便新旧交替了吗?



    张宏自觉不能例外,早便做好了准备。



    为此,他甚至将针工局让给了冯保的干儿子们,主动到神宫监做个大太监,管着太庙这等清水活,已经是思安思退了。



    他想退吗?他愿意退吗?形势所迫罢了。



    这几个日日夜夜里,他都会回想起针工局一呼百应,众小阿谀的日子。



    醒来又看着太庙无数的香灯灵位,萧索清冷。



    本以为余生将会就这样过去。



    结果没想到,这才没过几天,李贵妃突如其来的一道令旨传来,竟然让他进司礼监,还要在皇太子身前听用!



    机会!天大的机会!



    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他哪里敢有半点马虎!



    终于收拾好,张宏停下手,侧过身对干儿子道:“好了,你回去吧,我去见太子爷。”



    把干儿子打发走,他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迈步走到殿门口。



    “劳烦通禀太子爷,内臣张宏……”



    话还没说完,那小太监就笑道:“张大?我当然认得,太子爷吩咐了,您来了直接进去就行,不必再通禀了。”



    说着,就侧过身,作出一个请的动作。



    张宏连忙谢过,心中反而更加紧张。



    他不知李贵妃是如何选中的自己,但他一定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冯保不就是得了李贵妃信重才能一步登天吗?冯保可以,他张宏为什么不行?



    只要将李贵妃交代的这份差事做好了,给李贵妃心里留个印,未尝不能取冯保而代之!



    毕竟只是个十岁细娃,哄着伺候着,也不会有多大难事,却能在李贵妃那里好好露脸。



    皇太子他也不是没伺候过,在裕王府时,自己哄抱过无数次了,有情份打底,加之如今晓事了可以揣摩心思,应当不会有多大问题。



    更何况,这位太子爷是出了名的好哄骗。



    去年还因为沉迷小太监送的玩物,被冯保告到了李贵妃那里去。



    自己只要略微哄着点,再往李贵妃那里使使劲,还用得着受冯保这些晚辈的气?



    张宏一边想着,一边弓着身子,碎着小步走进乾清宫。



    乾清宫是皇帝寝宫,但如今新旧交替,不少物什已经搬空了,准备与大行皇帝一同陪葬。



    等大行皇帝移灵,就该新君入主了。



    所以如今的殿中,显得有些空荡。



    加之停灵,未免惊扰了什么东西,灯笼烛火亮得极少,半个大殿都是黑黢黢的。



    张宏没有打灯笼的资格,只能小心走在殿内,步伐极慢,却还是有回音响起。



    四周布置着一些梵道仪轨,符?之类的物件。



    磬声偶尔从殿内传出,渺渺远远。



    先帝待他们这些内臣极厚,却在而立之年就驾崩,张宏作为老奴婢,多少也有感慨。



    可怜他已经接近五十了,本来指着借先帝的威风,畅快过完余生,哪知黑发人先走。



    若是他再年轻个十年,倒是能指望着好好伺候这位新君,等到新君亲政后,一飞冲天。



    可惜,他等不起了,新君如今才十岁,等到那时候,他怕是半截身子都进土了。



    只期望,能借着这个机会多在李贵妃面前涨涨脸吧。



    以他的资历,距离内廷高位,也只差贵人看上一眼罢了。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皇贵妃分明说明早跪安,新君却让他此时来先帝灵前拜见。



    自己是不是应该给李贵妃暗中禀告一番?



    胡思乱想着,他才陡然发现眼前场景一变,一具没有合上的棺木,映入眼帘。



    赫然是已经走到了殿内!



    余光瞥到棺木旁跪坐着一道人影,黑暗的大殿让他看不真切,这便是那位十岁新君?



    心里想着,张宏连忙跪了下去,埋着头请安:“内臣张宏,奉李贵妃令,来给太子爷问安。”



    正估摸着皇太子要请他起来,膝盖都提前发力了,却没等来预想中的回答。



    身形差点晃了晃,张宏赶紧稳住,又跪实了身子。



    皇太子不出声,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让张宏莫名有些局促。



    好在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余光看到,棺木旁的人影缓缓站起身来。



    正当张宏以为是要请自己起身的时候。



    一道声音,带着嗤笑,传入耳中:“你们这些大貂?,个个都唤作老祖宗,本宫这里,反而唤成爷了。”



    “怎么,要做我祖宗?”



    诛心之语,立刻让张宏心头一跳!



    张宏顿时就被这一句话打蒙了。



    这二者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位皇太子怎么突然作色?



    这话太重了,他都不敢想这话传到外面去,他会是什么下场!



    他几乎匍匐在地,连忙重重磕下头:“内臣不敢!内臣不敢!”



    朱翊钧冷眼看着。



    第一印象极为重要,若是不好好敲打一番,未免不会出第二个冯保。



    他为先帝跪灵,僧道侍卫,都不得进入,挑了此地就是为了他此时不必再遮遮掩掩,装作稚子孩童。



    先帝灵前本就威严重地,不容放肆,又有昏暗的背景,遮掩他这幅孩童的身躯。



    就是为了彻底拿捏此人。



    “张宏,抬起头来。”



    张宏心中还在揣度皇太子所思所想,闻言下意识抬起头来。



    只见殿内昏暗无光,这位新君侧对着他,半个身子藏在了黑暗之中,面色明灭不定,单手按着棺木,站得离张宏稍远,阴影正好映在张宏身上,将他幼小的身躯放得无限大。



    这是十岁幼童!?



    他只觉得威压难测,更甚先帝!



    几乎有种面对世宗嘉靖皇帝的感觉!



    一道声音传来:“这是我皇考,拜一拜吧。”



    张宏心思已乱,不明就里,只是胡乱叩拜了一通。



    他头颅触地,姿态放得很是到位。



    朱翊钧声音都变得端庄晦涩:“张宏,嘉靖元年生人,农家子,嘉靖十一年被父母贱卖入宫。”



    “嘉靖三十六年入裕王府,侍奉我皇考身前。”



    “隆庆元年后,历任织造局、京营太监、针工局,四日前掌神宫监。”



    “本宫可有记错?”



    听着皇太子一字一顿地遍数自己的履历,张宏越发不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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