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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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毕竟,在圣上看来,像他这样没了父兄支持,又整日吊儿郎当的世家纨绔,没有比做皇家人更舒服的日子了。

    “他们宁愿奔赴千里来凉州,也要赶在年关前动手,也是猜测圣旨会在年后下来,到时我一上路,反倒不容易截住,不如趁早诛杀,那圣旨也就可以不用下了。”

    叶平峦对冯家的阴私并无关心,平静地听完,不做评断。

    他问的是:“你可瞧见了行刺六郎的贼人所使凶器的模样?”

    冯稹提笔,又画下了一把凶器。

    刃窄而尖,靠近把手的地方较粗,整体显得比刀剑要小巧,但强韧许多。最奇特的是,从中段开始可以明显看出刃身并不是平滑的,而是有数个棱角,棱角与棱角之间形成血槽。

    “如果我没看错,此凶器应有五棱。被刺入后大量出血,很难止住。当时六郎被刺,我立刻用了以往军营中常用的法子替他止血,效果很差。”

    所以叶春深才会在遇刺后短时间内就陷入昏迷。大夫后来也说,虽然烧伤严重,但烧伤并不是致命伤,真正的致命伤是后心的那个伤口,像一个怎么补都补不上的大窟窿,就算华佗来了也是回天乏术。

    叶平峦垂眸定定地看着那把怪异凶器的模样,半晌,低低吐出几个字。

    “桃花刺。”

    冯稹闻言一怔。

    叶平峦缓缓道:“形似□□挺直,刃似桃花多瓣,是西域一些部族所使用的独门兵器。重量和制式都不适合战场砍杀,但用于近身搏击,尤其是刺杀时,因其会造成大出血,有更大的几率一击致命。”

    冯稹的视线移到他自己画出的图样上,神色骤然一变。

    “西域部族?可是冯家世代长居中原,怎么……”

    “西域各部风土与中原迥异,有些部族既无土地耕种,也无畜牧经营,平日里以劫掠其他部族的食物和牲口为生,有时也会接受雇佣,做些杀人劫火的营生。”

    冯稹陷入漫长的沉默。

    良久,开口道:“难怪我寻觅多年,一无所获……原来,在中原根本找不到凶手的踪迹。”

    “不过??”话锋一转,叶平峦又道,“这些也只是猜测。没有抓到人,就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是西域匪帮犯事。”

    他的语气平平,好似在说一件寻常的军务。

    “冤有头债有主。六郎的死,必要有人付出代价,但也绝不能让真凶逍遥。”

    冯稹闻言,再次跪下。

    “家仇在前,六郎的枉死在后,我必全力追凶,只要大人不弃,但凭差遣。”

    房中一静。

    片刻后,有人握住了冯稹的双臂,将他扶了起来。

    “好。”

    叶平峦平直地看着他,又说了一次:“好。”

    在这个距离,冯稹可以清楚地看清叶平峦眼睛里的血丝,那必不会比熬了一宿的他,或者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的固北公主的少。

    也可以看到他两鬓有了丝缕白发,在从前冯稹并未注意过的地方。

    他引着冯稹在桌边坐下,边道:“是要报仇,但不是现在。”

    冯稹立时又要站起,却被叶平峦按住。

    “因为,六郎不能死。”

    他如此平和地说出了那个死字,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不能,现在死。”

    叶平峦坐回了书案边,又像一开始那样,把目光放空。

    “你来我军中也有三年了,你该知道,如今的边境并不像百姓以为的那样太平。可托人屡次来犯,我们虽守住了城门,但也耗费军力甚多,军中日渐疲惫。而可托近年来不知从何处得到马匹和军械,甚至开始学会了分而袭之的路子,除了侵扰凉州,还有一部在西域小国间游移,一发现可趁之机,便会奇兵突进。就连国力稍强的折罗曼,这几年都受到不少骚扰。”

    “而我与固北公主的联姻,也不如你们想象中的可靠。”

    在叶平峦的讲述中,他的婚姻,也如同他手中那些代表不同军力的棋子一样,被冷静地切割,不带感情地剖析。

    “六郎是我唯一的儿子,公主也是一样。六郎一死,我与公主的联姻就不再稳固。按照折罗曼人的习俗,夫妻丧子,则可分帐别居,女可改嫁。原本公主嫁我之前,求娶者甚众,凉州也绝非折罗曼联姻的唯一选择,倘若没了六郎的消息传出去,边境不知又要起什么风云。”

    冯稹迟疑片刻,忍不住发问:“那大人与公主再……”

    “不会了。”

    叶平峦很快地打断他。

    “公主不愿再生子,我已问过了。”

    他没说是什么时候问的,什么情况下问的。但冯稹闻言,立刻收声。

    “折罗曼是我朝与可托之间的一道屏障,如果折罗曼与我们的联盟破裂,只会壮了可托人的胆量。无论如何,都要把这道屏障守住。”

    叶家六郎,曾经就是这道屏障。

    只要六郎还活着,包括可托在内的西域各国都知道,大晋与折罗曼的联盟稳固,不能轻视。

    “可是……”

    冯稹暗自想了半晌,仍然不解。“六郎已经……”

    叶平峦直视着他,用波澜不惊的口吻,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来做六郎。”

    冯稹怔住了。

    在叶平峦的说法中,好像叶春深不是一个人,更不是他养了十几年的独子,只是一个名号,一个职位。

    好像这个位子谁来都可以做,只是现在轮到冯稹了。

    “我识得善易容的江湖异士,做出的人皮面具几可以假乱真。”

    叶平峦没有管冯稹的反应,继续平铺直叙道:“六郎受伤后回府的动静闹得很大,特别是受了烧伤的事,无从隐瞒。但倘若你扮作他烧伤后的样子,便无需做出六郎的面容,只需披一个受过火烧的残面的壳子,便可掩人耳目。”

    冯稹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给震住了,半晌,才道:“这……真的可行?不会被拆穿?”

    叶平峦盯住他。“法子可行。但是否会被拆穿,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冯稹闭眼,沉思片刻,从一开始的震惊,渐渐定下心神。

    “好。只要能靠这个法子找到真凶,我愿意做。”

    他重新睁开眼,回望叶平峦。

    “只是……我要假扮六郎到什么时候?”

    叶平峦一如既往,平和,而又不无残忍地告诉他。

    “直到凉州军士有了新的筹码,六郎可以死去的那一天。”

    没有太多犹豫,冯稹接受了。

    于是,在叶平峦放出去的消息里,在那场雪夜刺杀中,死的人变成了冯稹。

    而叶春深只是受了重伤,虽然得以治愈,但面容尽毁,平日皆以银甲覆面,免得惊吓到旁人。

    暗地里,叶春深的尸身被叶平峦藏了起来,位置连固北公主也没有告诉。

    冯稹原以为以公主的爱子之心,一定不会答应这般匪夷所思的计划。但不知叶平峦是怎么和公主说的,公主在几番大闹争吵,几乎和叶平峦大打出手,又大病了一场后,最终默许了计划的进行。

    冯稹接受了那位善于易容的异士的改造,头肩全部覆以几可仿真的假皮,烧伤的疤痕极为真实,肉眼完全瞧不出差别。

    在冯稹第一次以叶春深的模样去见叶平峦的那天,极为罕见的,叶平峦怔愣了很久。

    末了,他道:“我私下给六郎起了字,原本打算待他二十岁那年告诉他的。他既已用不到了,今后,我便把这字送给你吧。”

    他恍惚又温和地唤道。

    “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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