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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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数,男女之情只是个由头,真正促使他们成婚的,是元洄的内疚,和阿姒的不安。

    因此无需嫁衣喜宴。

    清风做媒,天地为证,他们在破败的山间小院里拜过天地。

    饮过交杯酒,两人坐在榻边,沉默不语。阿姒很自然地开口:“现在我是不是得唤你声‘夫君’?”

    元洄说:“不必。”

    担心她多心,他又补道:“按你习惯来,如何都可。”

    阿姒偏着头想了想,最终恍然大悟地点头,哄人似地笑道:“夫君?”

    她以为他在口是心非。

    温软的嗓音把这声“夫君”叫出了百般信赖,这一称谓就像个契约,此话一出,元洄耳尖不自控地热了。

    他不自然地点头。

    想起她看不见,又“嗯”了声。

    再次双双沉默,阿姒等了许久,讶然道:“你不叫我么?”

    “叫什么?”

    元洄明知故问。

    阿姒没让他糊弄过关,她不解道:“你不改口么?”

    无奈,元洄淡道:“阿姒。”

    阿姒颇温柔体谅地笑道:“我看身边的夫妇都是叫‘夫君’、‘夫人’不过来日方长,先叫‘阿姒’也不错。”

    元洄暗自舒气。

    “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他刚要起身往外走,阿姒轻轻牵住他袖摆:“夫君,今夜本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可我眼下看不见……”

    元洄淡道:“无妨。”

    ()    阿姒听得茫然。()

    她犹豫地坐在榻边,欲言又止,元洄猜她是没明白他说的“无妨”是指什么,又道:“你还眼盲,别的事,等我带你回到故乡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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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姒显然放松下来。

    她往床榻里侧挪:“我睡相不佳,江……夫君担待些。”

    顾及如今的阿姒胆小不安,在“新婚之夜”太界限分明会让她多想,元洄只得上了榻,两人各躺一边。

    可谁也没睡着。

    第二日,元洄从山下请来一位妇人照料阿姒的起居。

    当夜下了雨,照例同睡。

    阿姒刚摸索着走到榻边便被绊住脚,元洄迅速揽住她。

    两人齐齐倒在榻上。

    阿姒被元洄压在下方,夏衫轻薄,两颗心都要透过衣衫撞在一块。

    她扭头,唇擦过元洄侧脸。

    少年手倏然攥紧,他撑起身子要离开她身上,甫一动弹,年久失修的床榻“吱呀”作响,轰然倒塌。

    “啊——”

    阿姒惊呼着抱住元洄。

    元洄伸手挡在阿姒后背,替她舒缓床板带来的撞'击。

    然而他自己却撞上阿姒。

    “嘶,疼、疼……”阿姒一连唤出好几声疼,眼角溢出泪。

    元洄长睫颤得厉害,飞快起身。

    “抱歉。”

    阿姒亦起身。

    元洄背对着她,但身前似还残存着撞上那一刹的触感,他收紧眉头,要把那恼人的触感赶出脑海。

    余光一转,正好瞧见阿姒咬着下唇,手轻揉被撞到的地方,眼角泪珠经烛光折射出暧昧的光芒,楚楚可怜。

    元洄提步往外走。

    刚到门口,想起床板塌了阿姒恐怕无处歇息,他只能折返。

    “稍等,我马上修好它。”

    翌日清晨,二人都黑着眼圈到院外用饭,阿姒看不见,自然能避免许多尴尬的时刻,比如和二人对视时,她浑然不觉,元洄得以避开她的调侃。

    再比如,李婶意味深长的笑。

    元洄倒羡慕起她。

    .

    成婚后,阿姒的不安果真得以平复,元洄开始在夜里出门。

    很快,他查得下属踪迹。

    “我这次要走几日,你在家等我。李婶是可信之人。”

    一听他要走,阿姒揪着他的袖摆不放:“夫君……你还会回来么?”

    “会,你我是夫妻。”

    这句话宽慰了阿姒,她缓缓松开她的袖摆,乖巧地点头。

    “夫君在外小心着些。”

    她的懂事让元洄内疚,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此次他要去救一个下属。

    其实他本可以不去的,他的父亲素来杀伐果断,下属对他而言与一个武器无益,丢了再造新的便是。

    但元洄还是去了。

    那是他十五岁后,亲自在奴市挑选

    ()    栽培的第一批下属,意义不同。

    虽救下心腹,但他也受了伤。

    躺在山洞中时,元洄似乎做了个梦,又似乎是清醒了。

    神思漂游,灵魂出窍般。

    他竟觉得自己身在一处陌生乐馆,琴换过几首,酒壶渐空。

    “殿下?”

    有人在身旁轻唤。

    这一声恭敬的呼唤如飓风,吹动游廊下的走马灯,灯徐徐转动。

    一些不该属于他的记忆袭来。

    他像个旁观者,又像亲身经历了一遍属于另一个他的岁月。

    起初是想象出的画面。

    他似乎看到那白衣声雪的晏氏长公子寻到小院,概因相似的嗓音,最终的结果是,阿姒错认了夫君。

    后来的画面逐渐变得真切。

    他置身舟上,身负重伤,远远看到阿姒被那位世家公子带上江边高台,他揽着她腰肢,将她推至亭子边上。

    二人之间的姿态暧昧又危险。

    再后来,在茶棚附近,他本想设法将她带离晏书珩身边。然而他身边的人所剩无几,力量悬殊。又得知阿姒暂时无恙,他猜到是因她与晏书珩有渊源。

    元洄最终没有冒险。

    再次试图带走阿姒时,是在前去竹山查事期间,晏书珩假意弃她而去,实则施了一计请君入瓮。

    也是在此时,他确认她和晏书珩有前缘,且晏书珩心里有她。

    元洄最终没有赌。

    他不能再失手第二次,无论是输给晏书珩,还是虎视眈眈的兄长。

    其实说来晏书珩也算他的兄长。

    他不愿活在他们的阴影下。

    元洄给了晏书珩想要的答案,也办成了想办的另一件事。

    无她相伴,他孤身回到北燕。

    那个眼盲的女郎,成了他不愿触及的心结,每当想起,便会深刻地告诉他,他还羽翼未丰这一件事。

    对他而言,她像那把幼年的剑。

    但不同的是,幼时的剑是不慎丢失,而她,是他自己放弃的。因为力量尚还薄弱,握不住,也没有资格拥有。

    只能任她被抢走。

    那人比他强大,也比他坚定。

    回到北燕后,他开始沉浸在杀伐之中,连父亲都不无欣慰,称他变得更果决,是这遭历练让他有所领悟。

    梦断了。

    中间似还发生了许多故事。

    走马灯转到一半,画面被抽走好几轮,末了,停在最后一副。

    在一个人来人往的街市中。

    花灯如昼,人来人往。

    曾在山间小院盼他归家,在往后数年成为他心结的女郎,一身月色华服,罗裙翩然,乌发挽作妇人髻,正和温柔清雅的白衣青年相携归去。

    而他立在灯火阑珊处,默然许久。

    痛意很快再次袭来。

    梦断了。

    水滴砸石,激起微弱回声。

    滴答,滴答——

    一声声空灵寂寥,却如仙音悦耳,元洄睁眼,发觉自己又回到山洞。

    依稀记得梦的最后,身边侍卫毕恭毕敬地唤他“殿下”,而他身上,佩着在北燕上只有储君才堪配的玉佩。

    那时他已拥有一切。

    梦里的他,身处此刻羽翼未丰的他所希望达成的终点。

    按理,他该怅然。

    然而从美梦里苏醒,元洄却丝毫不为此遗憾,相反,梦醒了,他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活了过来。

    怔然片刻,元洄唤来下属。

    “陪我出去一趟。”

    “小主子,可您如今还受着伤,此次我们也打草惊蛇……”

    元洄抬眼,冷厉的目光打断他。

    .

    黄昏时分的小院安静祥和。

    元洄从马上下来,动作间牵扯到了伤口,他不禁微微蹙眉。

    汉子关切地看向他。

    “小主子在此候着,属下去看看周围可有官兵埋伏着。”

    查过后,汉子上前叩门。

    “有人吗?”

    汉子粗犷的嗓音比指甲划过粗糙石面的声音还叫人毛发悚然。

    无人应门。

    元洄无奈,她胆小,听到这声音,恐怕更不敢开门。

    “扶我下马,我亲自去。”

    汉子又谨慎地看了看,确认院内没有埋伏,这才扶元洄入内,

    院里一切如常,绳上晾着阿姒穿过的素色裙衫,裙子还往下滴着水。

    元洄目光定了瞬。

    他坚定步子,朝屋里走去。

    屋内亦无人。

    梦变得无比真实,那一刻,元洄分不清哪个才是梦,只觉得心空。

    是梦成真了?

    还是,他又迟了一次。

    “咿呀——”

    角落里的柜门自己打开了,一片素色裙角小心翼翼探出。

    元洄对上一双不谙世事的眼。

    心跳乱了几下。

    女郎“哐当”扔了剑,赤着脚,循声摸索上前,怯怯牵住元洄袖摆。

    “夫君,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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