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掩残香东风愁寂(2/2)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得去这么重的手,就因为自己对老太爷寸步不让么?可分明是他蛮横专制在先,自己只是据理力争而已,难道非要忍气吞声,才合乎他的心意么?实在太过分了,居然还是当着千帆和紫梦的面,叫自己以后有何颜面见他们呢!说什么会永远呵护她,加倍疼惜她,不过就是骗人的鬼话,事到临头根本完全靠不住……而千帆从烟雨楼出来之后便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他十分担心倾雪,忍不住想要去保护她,安慰她,于是,双脚便不由自主地往雪梅轩方向走去。好在紫梦拉住了他,并对他柔声说道:“千帆,陪我去兰絮阁走一趟吧,说起来我也有两三个月未见姐姐了,你随我一块去看看她吧。”闻听此言,千帆不禁若有所思:是啊,我要以何种身份去安慰倾雪呢?二叔?这样根本就是于理不通,于礼也不合呀!深感无奈的他只得作罢,身不由己地跟随着紫梦的脚步往前走去。片刻功夫,二人来到了兰絮阁中。还未见到心蓝,紫梦就急切不已地唤道:“姐姐,梦儿来看你了。”“小姐。”恋蝶亲热地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走向后院。“恋蝶,这两个月我不在辛苦你了,姐姐她一切都好吧?”“嗯,小姐你看。”紫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心蓝正蹲在地上,逗弄两只雪团似的小白狗。“好可爱的小狗啊。”“这两条小狗,是二爷特地托人从外面买来给大小姐解闷的”,恋蝶看了看千帆又看着紫梦笑说道,“养了已有三个月了,跟大小姐亲得不得了呢。”紫梦听了不禁柔情似水地看向千帆,眼中满是感激,千帆却只是低着头,一脸的心事重重。“姐姐。”紫梦蹲下身子望着心蓝。心蓝抬起头看向她,憨笑着说道:“二爷,快看,团团圆圆又长大了不少呢,知道么,他俩可听话了,从来不乱跑,很是乖巧呢。”她看上去气色尚佳,尽管眼神依旧空洞。这时,有一只小狗对紫梦异常亲热,在她脚边不断地蹭来蹭去,紫梦一时喜欢便直接将它抱入怀里。谁知,心蓝却猛地从她怀里将小狗抢了过来,一脸惊恐地对她叫道:“不许抢我孩子,谁都不许!”说罢又赶紧把另一只也抱到怀里,然后快步跑回了屋里,众人见状赶紧跟了进去。只见她先是将小狗放到了床上,替它们盖上被子,接着一边轻轻拍着它们,一边唱起了安眠曲。紫梦不由一脸错愕,转头看向恋蝶问道:“姐姐夜里歇息之时,该不会也是抱着它俩一起吧?”“可不么,日日都是如此,寸步也离不得的,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恋蝶不以为然地答道。“心蓝能有个寄托也好,只是这些个枕头被褥,务必要换洗得勤快些。”千帆叮嘱道。“是,知道了。”“姐姐,你该是有多么思念自己的孩子,才会夜夜怀抱小狗来取而代之!”紫梦说着不禁泪湿香腮,心中无比酸涩。
正午时分,傲山来到雪梅轩给倾雪送午膳,却见房门紧闭,只得站在门外喊道:“倾雪,你开开门,我给你送午膳来了。”而屋里的倾雪刚才由于哭累了,竟直接趴在床上睡着了,此刻被傲山的喊叫声吵醒才猛然惊醒过来。“倾雪,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当时一心想要救你才不得已出手制止,否则你一定难逃被父亲执行家法的命运,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受罚,而你当时又很不冷静”,傲山言辞恳切地说道,“我知道你的脸上一定很痛,可我的心更比你痛上千万倍,你可明了?!”“这些不过是你的托词罢了。”倾雪轻声嘀咕道,她才不信此等借口,也懒得去搭理他。“倾雪,你应我一声啊,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不用午膳呀,那样你会饿坏肚子的!”屋外傲山的声调愈发焦急,屋内倾雪却仍旧无动于衷。“或许你此刻不想见我,那我就将饭菜摆在门口,等我走了,你自己记得出来拿,我迟些再来看你。”等不到丝毫回应的傲山只得放下食盒,无比失落地摇摇头走了。等他走后,倾雪随即起身去书架上找出《女则》,接着就坐在书桌前开始抄写起来,她像在跟自己赌气似地奋笔疾书,飞文染翰,一边抄写一边忿忿不平地喃喃道:“为何偏偏没有《男则》、《夫则》呢?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以对女子动粗?身为人夫不是该对妻子以命相护么?谁知你却恰恰相反,还替自己找了那般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见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黄昏,殷勤送来晚膳的傲山,发现房外的食盒纹丝未动,便百般哀求房中人开门用膳,可倾雪依旧置之不理,将他拒之门外。他踱步到西窗边,忧心忡忡地向内张望,隔着朦胧的窗纱,他依稀看到坐在窗边的倾雪,还在认真地抄写着,不禁松了口气,忙又关切地说些让她尽早歇息,莫要太过劳累,身子要紧的体贴之言。倾雪非但充耳不闻,更点了两支蜡烛放在了书桌上,一副焚膏继晷,废寝忘食的架势,傲山见状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再度默默转身离去。经过一夜的通宵达旦,倾雪终于在黎明时分,抄完了一百遍《女则》,她放下笔打开窗看着外面,心想:此刻天色还早,东方尚未既白,不便前去烟雨楼,我又再无睡意,不如先去暗香林与梅共处片刻,以期涤净身心,恢复神清气爽。于是,她找了件斗篷披在身上,携带着那叠书简,打开了房门,一眼便瞥见摆在地上的食盒,她轻轻摇头,淡淡地说道:“你若真是有心的话,此刻我看到的,就该是一个鲜活的你,而并非冷冰冰的它。”
前日的惊喜欢愉骤变成今日的哀怨失落,前日的如胶似漆变成了今日的寂寥孤清,漫步在暗香林的倾雪愁思不已,无限怅惘。“淡月微云皆是梦,空山流水独成愁。几看孤影低徊处,只道花神夜出游”,她倚在树旁手扶着一枝绿萼,缓缓吟道,“香如故,人非昨,嗟叹啊嗟叹,奈何你并非惜花之人,任由我零落成泥碾作尘。”“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身后分明传来千帆与她和诗的声音,她却根本不敢回头,害怕一切只是错觉。“倾雪,为何不回头看我,是不敢亦或是不想?”千帆慢慢走近她,温柔地轻声说道。此言一出,倾雪不禁身子僵硬,情难自已,任由千帆将她慢慢转了过来,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同时轻抚着她的右边脸颊,关切地问道:“还疼么?”倾雪摇了摇头,脸上滑落两行清泪,她这般柔弱无助的模样,弄得千帆几乎整颗心都要碎了,他一边替倾雪拭泪一边自责地说道:“是我无用,未能及时护你周全。”倾雪抬起迷蒙的泪眼看着他,只见他脸上满是怜爱与疼惜之色,如此让人难以抗拒,想要扑进他温暖的胸膛寻找片刻慰藉,即使一刹那,一瞬间也好。所幸倾雪还保有最后一丝清醒,忙抢过他手里的丝帕,替自己擦拭着抑制不住的汹涌泪水,然后走到一旁镇定心神,之后方缓缓说道:“多谢二叔关怀之意,我无事。”“倾雪,不要这般称呼我好么,这两个字是我如今最不想听到的。”千帆上前一步,不甘心地说道。
倾雪轻声淡然说道:“可你如今的确是我二叔,而我,则是你的大嫂。”“大什么嫂”,千帆忿忿地说道,“不管发生何事,他都不该对你动粗,此等不懂怜香惜玉之人,怎配做你夫君,如何给你幸福!”“他只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执行家法,才会……”千帆紧握她的双臂,急切又诚恳地说道:“换做是我,定会拼死护着你,义无反顾地去替你承受父亲的雷霆之怒,别说是区区家法,就算是大刑伺候,我都心甘情愿,无所畏惧!”此言一出,倾雪心中不禁大为震撼:原来,他对我竟是这般用情至深,难道我真的嫁错人了么……可事到如今早已成定局,无法重头来过再次选择,不管怎样,将错就错总好过一错再错,累及无辜伤害他人吧。想到此处,她只得强忍哀伤,克制地说道:“你既娶了紫梦,就要好好待她,你的无所畏惧,心甘情愿也该留给她才是……唯愿你我,都能放下过往,淡却情殇;如此方能,珍惜当下所有,知足常乐。”闻听此言,千帆缓缓放开了双手,微微摇头苦笑着说道:“可在我心里,值得我不顾一切,在所不惜的女子,这世间,唯一人。”言毕,两人不禁泪眼相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只能是无语凝噎。就在此时,天空中飘起了雪,倾雪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雪花,轻叹一口气说道:“我该去烟雨楼交差了,外面更深露重,风霜刺骨,二叔也快回去吧。”说罢便缓缓转身而去。千帆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感慨万千:相思已入骨,惦念难回头,你的冰肌雪骨,梅影香姿,叫我如何割舍,怎样忘怀……
回到东篱楼之后,千帆发现紫梦已在偏厅等候着他,看到他之后赶紧迎上前来,娇嗔地说道:“这么冷的天,二爷一大清早去哪儿了呀,我给你炖了燕窝粥,赶紧趁热喝一碗暖暖身子吧。”“你让桃红送来也就罢了,何必自己辛苦又跑这一趟。”千帆避重就轻地说道。“服侍夫君你,是妾之所愿,本就甘之如饴,何来辛苦而言?”紫梦巧笑嫣然地说道,接着又一眼瞥见他手里拿着几枝梅花,便忙伸手想要将其接过,怎料千帆并不打算给她,只是淡淡地说道:“我自己来。”说着便自己找了一个青花瓷的花瓶,将白梅插进瓶中之后,又仔细地摆放齐整,反复赏看。紫梦默不作声地取了一方干净的手巾,站在他身旁准备随时递予他。如此一来,千帆倒也有些不忍,他只得接过手巾,将手轻轻擦了擦,走到餐桌旁就坐。紫梦见状赶紧跟了上来,替他盛了一碗燕窝粥之后,便坐在他对面,边看着他喝粥边殷切地问道:“口味如何?”千帆略略点头表示回应。
他这般的惜字如金,令紫梦禁不住有些失落,只得搜肠刮肚的想些新鲜事,好与她夫君多说会话。她看着那几枝白梅突然心下一动,忙不迭地说道:“听说大伯为倾雪打造了一片暗香林,里面遍植梅花,既清香又好看,什么绿萼啦玉蝶啦,都是特意命人从江南移植过来的,这般大费周章只为博佳人一笑。如此看来,他们夫妇还真是琴瑟和谐呢,身为倾雪的表姐,我亦替她感到欣慰不已。”“哦~你真的这样看么。”“难道”,紫梦有些不解地问道,“你不这么认为?”“送些身外之物最是唾手可得,奉上真心一颗才叫难能可贵。”千帆嗤之以鼻地说道。“话虽如此,不过做人有时也得学会退让三分”,紫梦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日倾雪确实不该言辞莽撞,惹恼父亲,难怪大伯会出手教训她。”“哼,慕傲山根本就是妄自尊大,有勇无谋的一介莽夫,今后休要在我面前提他。”千帆有些恼怒地说道,说罢他也无心喝粥,将碗筷撂下,拿了花瓶便往书房走去。紫梦心酸地盯着他背影,眼中噙泪喃喃道:“你去暗香林是为了偶遇让你牵肠挂肚的她吧;雪下折梅也是想要以此来寄托思念之情吧。难道她竟那样完美无瑕,令你的眼里心里再容不下其他女子么?”
来到书房后,千帆便随手轻掩房门,将一切繁杂隔绝在外,然后坐到书桌前研起墨来,研罢墨,对着那几枝白梅,专心致志,一笔一划地描画起来。画完白梅,又在梅花的枝干和花瓣上,着意添上了几许飞雪,纤尘不染,纯洁无瑕的雪,像极了质朴天真,从不矫揉造作的她。真想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慰,给予她所有的温暖;彼此相拥而眠互诉衷肠,以解浓烈相思之苦。想到此处,他不禁在画旁题了几个字,写道是:梅影香姿,暗香浮动;冰肌雪骨,冷落绝俗。写罢又发了一会呆,接着低声喃喃吟道:“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
正在收拾桌子的紫梦,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回头看去原来是水寒霜带着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依次走了进来。紫梦忙放下碗筷,垂手低头恭恭敬敬地唤道:“姐姐。”“嗯”,水寒霜应了一声后,便不可一世地问道,“我怎么听说,你才刚过门,就使性子与千帆置气,惹他不痛快了是么?”“此话从何说起,妹妹实在不知。”紫梦睁大了眼睛,委屈地说道。“不然他怎会凌晨都不睡,反倒跑出去散心,外头冰天雪地的,把他身子冻坏了,你可担当得起么?”面对着她的连声质问,紫梦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吞吞吐吐地说道:“许是,二爷觉得有些心烦意闷,因此才……”“这就奇了,按理说你俩刚刚喜结连理,正是浓情蜜意,卿卿我我之际,何以他反倒会觉得心烦意闷呢?”她仍旧不依不饶。闻听此言,局促不安的紫梦愈发无言以对,她总不能将千帆仍对倾雪念念不忘之事和盘托出吧,如此她不但会落个搬弄是非的罪名,更会陷入无地自容的不堪处境之中。想到此处,她少不得息事宁人地说道:“都是妹妹无能,我会好好反思己过的,还请姐姐见谅,日后能不吝赐教。”此言一出,水寒霜倒也不好再说什么。恰好她一眼瞥见了餐桌上的燕窝粥,便借机奚落道:“看来妹妹你的手艺,不大合咱们夫君的胃口呢。”“确实是我太过自作聪明了”,紫梦索性贴上来,挽着她的胳膊亲热地说道,“往后,我一定得跟姐姐你多取取经才是。”“家有菩萨不拜,枉学佛教多年,说得便是你这种人”,水寒霜四下顾盼一番后问道,“千帆呢,怎么不见他人?”“哦,我想着,他起得太早必定有些累了,便嘱咐他去睡个回笼觉。”“那……他今早没冻着吧,我看看他去。”水寒霜颇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二爷吩咐过了,无事莫去扰他清梦”,紫梦笑说道,“要不去姐姐你那儿吧,妹妹还需向你请教,如何将燕窝粥熬得恰到好处呢。”接着便不由分说将她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