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野田黄雀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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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剑仙道统,传承不断,只是相较于玄都观的剑仙一脉,略显黯淡,未能发扬光大。 女冠南墙,住持大木观,玉璞境瓶颈剑修,正值闭关。这位女剑仙的护道之人,不是某位华阳宫祖师,而是来自同州别宗的守山阁。 毛锥摇头道:“不见。” 这种山上私谊,自行生发便是。尹仙点头称是,毫不拖泥带水,转换话题,“近期两州接壤地界,有别州数国兵马启衅不断,妄图挑起战火,常年驻守在那边的华阳宫弟子,该如何决断?是依循 故事按例作为,还是?” 毛锥说道:“直接给所有在各大王朝担任庙堂要职的在册道官,下一道秘密法令,没有祖师堂的明确旨意,不准任何人用兵。”尹仙小声解释道:“宫主,我猜其中未必没有一二势力,是想要推波助澜,帮衬华阳宫一把,好让我们的下山,变得师出有名。故而他们此举,等同于跟我们递交 一份投名状。” 毛锥说道:“我知道,只是不必领情。华阳宫道士该如何修行,又该何时入世,都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揣度的。” 尹仙欲言又止。 毛锥说道:“唯名与器,不可假人。该第一个领旨的,就是你们翠微宫。” 尹仙苦笑不已,后撤三步,稽首领旨,“尹仙谨遵法旨。” 直腰抬头之后,尹仙望向那位神色冷漠的高大青年。毛锥心领神会,脸色如常说道:“在其位谋其事,既然当了宫主,一个了不起的高孤再了不得,依旧大不过整座华阳宫的道统存亡。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高孤的身死道消,华阳宫和地肺山会轻轻一笔揭过。清闲修道之时,我毛锥最怕麻烦,可真要事到临头了,却也很不怕麻烦。傻子都清楚,天下要大乱了,华阳宫该如何自 处,等到时机合适了,我自会给你一个章程。该有的公道,白玉京自会给。” 高洁之士,必然孤直。 高孤高孤,这名字取得真是贴切,道法高,性格清高,修行路上不依外力,做事情也是一意孤行的路数。 吃了这颗定心丸,尹仙竟是热泪盈眶,还是稽首,却无言,以表感激。 毛锥提醒道:“记得约束一下地肺山诸脉道官,不要多此一举,去探究注虚观的根脚。”他是白骨真人一事,整座地肺山,暂时也就尹仙、高拂在内几人知晓真相。毛锥当然不是觉得这个出身,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就怕有心之辈,借机拿来做文章。 乱世之中,要么敢于争先,横冲直撞,要赌就赌一把大的,靠命趟出一条阳关大道。要么干脆不去赌个虚无缥缈的天命所归,耐心等待某个节点。尹仙内心悚然,山中道官竟有这等僭越举动?赶紧再次稽首,告罪一句,“宫主放心,我一定严查此事,绝不含糊。”毛锥说道:“此事毕竟涉及地肺山别派家务,一经查实,是从宽或从严处置,你可以自己看着办,我只看结果清爽不清爽。此次敲打过后,如果有人再犯,我直接 拿你是问,到时候别怪我端宫主架子,下旨申饬整座翠微宫。” 尹仙洒然笑道:“宫主大可宽心,我华阳宫的祖师堂法规条例,一向大过地肺山的某些约定俗成。平时不用,是情分,是和气,用了,是规矩,是旨意。” 毛锥点点头。 不要因为尹仙在毛锥这边恭敬礼敬,便小觑一位道家天君的能耐和威严,若是下了山,他就是代师行走天下。 白玉京一向极难插手具体事务的幽州地界,身为地肺山的二把手,尹仙在山外的举动,就是在替天行道。 毛锥说道:“说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你一年到头庶务缠身,无法推诿,很难潜下心来打磨道体。但还是需要你争取忙里偷闲, 证道飞升一事,要抓紧了。” 尹仙笑着点头道:“宫主有心,理当如此。” 毛锥冷不丁问道:“还记得第一次上山时的路吗?” 尹仙追忆往昔,喃喃道:“记忆犹新。” 能够成为师尊的亲传,一直是尹仙此生的最大骄傲。 “小修在深山,大修在世间。山中道场是让你放心的,俗世红尘是让你见心的。” “只在世间修行见万心,难以安放其心。单在深山修道见一心,无法体察天心。” “两者缺一不可。尹仙,你年幼就被高孤带上山修行,却不知你的道,在山下。” “当时高孤有意无意,让你陪他走了一趟下山的路,就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之后全凭徒弟自觉自悟了。可惜你只顾着伤感,未能体会高孤的良苦用心。”“既然对鸦山林师仰慕,那就去找他喝酒,顺路看看赤金王朝的风土人情,又何妨。觉得姚清某些地方的道法有待商榷,就去青山王朝论道一番,何必分输赢,有此胜负心?大可领略一番五陵少年的鲜衣怒马,亲眼看看寒素出身道官们的治学求道。很想见一见那位人间最得意,就去蕲州游历,去玄都观敲门,去当面说一句白也诗无敌。行走乡野与当地土民讨碗水喝,听一听那纤夫的号子,在此期间,是否更换身份、容貌,只管率性而为,随心所欲。青冥天下缺了道祖,还是如 今这般大道循环不息,华阳宫缺了尹仙主持事务,便一定不成了,我看未必。” 尹仙呆了片刻,恍然道:“受教。” 毛锥别有心思。 古战场涿鹿遗址那边,有一笔宿债、一桩宿缘要托付毛锥得闲时,去代为了结,对象是位换了面目、故地重游的女冠。 毛锥心知肚明,涿鹿之所以沦为废墟,本就缘于高孤与一位女冠的山巅斗法。至于具体如何解怨,无需毛锥费心,高孤留下密信一封,毛锥只需转交给她即可。 毛锥突然解释一句,“我这次走出门,不是为了看几眼那拨弘农杨氏子弟。你如今境界不够,无法觉察此事。” 先前一轮皓彩明月,陆沉不知为何,显现出一尊前无古人的巨大法相,让整座青冥天下小如一座乡野晒谷场。 道士俯瞰大地,似在寻觅某物。 头戴一顶莲花冠,其中蕴藏磅礴道意如瀑布流泻人间,分散出亿兆条金光如撒网十四州。 关键是如尹仙这般道力深厚、几近功德圆满的老字号仙人,竟是浑然不觉。 尹仙疑惑道:“能否询问此事?” 毛锥犹豫了一下,以心声泄露天机,“陆沉的境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尹仙呆滞无言,道心巨震,满脸错愕,被震撼得无以复加。陆掌教早已经是十四境圆满,还要如何更进一步?! 听闻闰月峰那座新建宗门,宗主张风海一行人刚刚离开青冥天下,远游蛮荒去了,武夫辛苦跟随离开,陆掌教难道是趁此机会? 关于闰月峰辛苦的大道根脚,即便是山巅修士,知晓内幕的,依旧屈指可数。一般的飞升境,都无法获悉此事。尹仙之所以知道更多,还要归功于师尊。 毛锥瞬间猜出尹仙的心思,摇头道:“那你就小觑了陆沉的道。” 翩翩孤鹤唳青天。 何其寂寥。 ———— 农忙时节,村塾放假。 好几天不必上学读书,孩子们很开心,但是需要给家里忙这忙那,就又有点小小的郁闷。 姜夫子不在学塾,宁吉跟师兄赵树下近期都在给那些蒙童家里帮忙,蹭一两顿饭吃总是可以的。 忙碌一天,师兄弟走在田埂间,他们今天打算开个小灶,挑下一条腊肉切开剁了煮笋干,再炒几盘时令野蔬。 只见田间黄雀飞,忽高忽低,忽聚忽散。 宁吉没来由记起一篇诗歌,文字质朴,写得极美,宛如一首朗朗上口的童谣。 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 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赵树下与宁吉几乎同时停步。 远远看到两人,在河边并
肩而立,好像在守株待兔。观其气度风范,绝非凡俗,定是神仙洞府走出的修道高人。赵树下聚音成线密语道:“宁吉,不对劲。敌友难辨,我已经以心声通知魏神君。在魏神君赶来之前,等下如果起了纠纷,我会故意软话求饶,看似是搬出师父的 名号吓唬人,这一刻,你就毫不犹豫祭出三山符,先行返回落魄山。” 宁吉默不作声。 赵树下说道:“听师兄的!” 宁吉点点头。 “赵树下,宁吉。” 白袍男人直接喊出他们的名字之后,微笑道:“魏檗不会来的,三山符也别浪费了。不必紧张,紧张也没用。” “宁吉,多跟你师兄学一学,对敌之际,需杀心藏得住杀气。” 男人介绍道:“我叫郑居中,来自白帝城。身边这位,暂名刘飨,是浩然天下的大道显化而生,就是在陆掌教编撰的历史典故里,与至圣先师不太对付的那位。” 先前凝神看了那孩子几眼,刘飨点点头,果然是此人。 赵树下稍微宽心几分,宁吉如释重负之余,神色复杂。 郑居中解释道:“先前刘飨言语提及此地,只是顺路看看你们。刘飨有话要说,我有事要忙。” 刘飨笑道:“相信以郑先生的心智,还不需要诓骗你们吧?” 郑居中微笑道:“真碰到事了,也不尽然。” 刘飨说道:“今天所说内容,你们听过之后,可以转述给陈平安。” 赵树下神色肃穆,说道:“刘先生请说。” 刘飨缓缓道:“我与浩然几位所谓的道友,对陈平安观感都不错。” “只说这一道关隘,郑先生就很难过去。这与境界高低关系不大。”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憎。先有书简湖,再加上后来你先生对待五彩天下冯元宵、学生宁吉的态度,让我逐渐有了信心。” “最重要的,你家先生,还很年轻。” “反观郑先生跟吴宫主,说的好听点,他们一颗道心坚若磐石,说得难听点,就是各自有了大道要走,俗话说船大难掉头,便是此理。”“宁吉,在你先生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无限的可能性,存在着一条可以不断纠偏、逐步完善的道路。都说他喜欢自我否定,自我意识太过单薄了,但是在我看来, 就是天大的优点。” 中土文庙议事,两座天下对峙,陈平安作为第一个说开打的人,却迟迟不去蛮荒战场建功立业,难免有功德有亏的嫌疑。也就是如今文庙管事的,是恢复神位的老秀才,再加上先前由礼圣领衔、三山九侯先生、郑居中等都现身的天外一役,陈平安出力不小,即便文庙内部有意淡化此事,浩然山巅依旧心知肚明,认可那位年轻隐官,并非躺在功劳簿上不动弹的人物。不然宝瓶洲和北俱芦洲之外的浩然六洲,只会非议更多。何况在桐叶洲创建下宗,开凿一条大渎,确实都是天大的事情,至圣先师散道之前,还曾莅临桐叶洲,吕喦陪同,一起见证陈平安请来诸多别洲山水神灵的礼敬香火,舍得散尽 功德,如同在夜幕沉沉的一洲山河点燃亿万盏灯火。 刘飨当然不会视若无睹。 这本就是至圣先师的用意之一。 好似在与刘飨遥遥对话一句,邻居兼道友,别灰心嘛,再挑挑看。 “当过末代隐官,住持过剑气长城战事。一座中土兵家祖庭,那些武庙陪祀名将们,对陈平安印象都还不错。” 尤其是跟那拨跨洲渡船管事的打交道,在很多有心人眼中,更有好感。 既是纯粹武夫,又是一位剑修。既是文圣一脉的儒家道统自己人,又是在山上开宗立派的祖师爷。 “宁姚和斐然,为各自大道认可,是那名实兼备的天下第一人。 身为天下共主,他们的这种身份,本就是人间最大的护身符。与之敌对,就是与一座天地大道抗衡。 我也好,蛮荒晷刻,五彩冯元宵也罢,我们道心即天心。” “由此延伸开来,郑先生本来还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既然我没敢答应,今天就先不提了。” 在那山巅的修道有成之士,冥冥之中都会有一种感应,大道并非死物,它有自己的爱憎喜恶。 老话总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不同地方的水土各有其性,五岳土性各异,又比如在红烛镇汇聚的三条江水,水性就截然不同。 刘飨也怕那姜赦重整旗鼓,率领兵家重头再来一回,导致天崩地裂,遍地硝烟,人间万物凋零,生灵涂炭。 兵家初祖姜赦也好,之前的文海周密也罢,要以各自大道,用一时的山河破碎如飘絮,换取万世太平,周密手段酷烈,追求一劳永逸。 但是身为各座天地大道显化,在刘飨他们这些存在眼中,一本大道账簿,却不是这么计算的,他们必须要为“现在”一切有灵众生负责。浩然天下曾与至圣先师分庭抗礼的刘飨,闰月峰武夫辛苦,前不久与斐然结成道侣的蛮荒晷刻,五彩天下那边暂时还是一位小姑娘的冯元宵,西方佛国一位背着 佛龛行脚山河的文字僧。 修道尚且讲求资粮,更何谈用兵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兵饷粮草的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