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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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的云层,姜词回想起她过去短短的十八年人生。三岁以前的事情已经没什么记忆,真正开始记事,是三岁以后。
记忆中,她和爸爸妈妈住在很小的地下室里,那里常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以至于年纪小小的她,时常浑身长满湿疹。
她很小就懂得照顾自己,爸爸妈妈外出打工,她一个人待在家里看书写作业,肚子饿了就爬上凳子,给自己做饭吃。
她五岁就懂得用煤气罐,学会的第一个菜是白水面条。
不记得吃了多久的白水面条,只记得从她记事开始,父母就不断地争吵。
每次他们吵架,她都害怕地躲到一边,看着父母将家里砸得乱七八糟。等他们停止争吵,她再懂事地去将东西一样一样地拾起来。
五岁那年的夏天,吃晚饭时,父母忽然因为一件小事吵起来。
父亲掀了桌子,忽然发狂地抓起母亲的头发,狠狠地扇了母亲两个耳光。
她吓得哭出来,跑过去护住妈妈。父亲一把将她推开,开始往死里打妈妈。
她扑去妈妈身上,父亲便连着她一起打。
记忆中那一次,母亲一声痛也没喊过。她只是翻了个身,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终于打够,他拿上钱和钥匙摔门而出,一整晚没再回来。
那天晚上,她被妈妈赶回自己的小房间睡觉。
可她睡不着,躺在小小的床板上,透过关不严的门扇,看到妈妈坐在凳子上偷偷啜泣。
一直到后半夜,母亲终于停止掉眼泪,她从凳子上起来,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在那一刻,尚且年幼的她,却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快要失去什么。
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走到门口去。
她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妈妈收拾东西,忍不住小声地问:“妈妈,你要走了吗?”
妈妈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然后抬头朝她看过来。
她看着妈妈,忍不住流下眼泪,哭着问:“妈妈,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不确定妈妈那时是否有过犹豫,只记得妈妈那时候用哀伤的眼神看了她很久很久。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像是下定决心将她抛下,她拎起行李,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
她那时候实在太小,无法控制自己的害怕和恐惧,她看到妈妈离开,大哭着追上去,不停地喊,“妈妈,妈妈——”
她曾经深深地怀疑过,是不是她的出生令妈妈的生活更加辛苦,是不是她不够懂事,是不是她像只拖油瓶一样拖住了妈妈,所以妈妈才不肯要她。
她哭着追在后面,可妈妈的脚步越来越快,从始至终没有回头。
到了外面,雨下得很大,妈妈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坐进去。
她追在车子后面,在大雨中跑掉了拖鞋,她哭疼了声音,跑断了腿,却始终追不上妈妈乘坐的那辆车。
她终于停下来,蹲在地上抱着胳膊大哭。
最后是深夜工作回家的邻居阿姨看到她,牵着她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地下室。
从那以后,她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妈妈。
她跟着爸爸一起生活,爸爸脾气阴晴不定,她只能更加懂事,在爸爸下班回家前做好饭菜,帮爸爸洗干净衣服,在爸爸喝醉酒的时候躲进小房间里,缩在被窝里害怕地发抖。
一直到七岁那年,爸爸在工作中出了意外,高空作业时从十三楼摔下来,当场去世。
老师告诉她时,她坐在凳子上,脑子懵懵的,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理解“死了”是什么意思。
她被老师带去医院,在太平间看到身上盖着白布的爸爸时,终于开始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她看到爸爸面色发青地躺在那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即使和爸爸感情并不深,甚至从来没有从爸爸那里得到过爱,可她仍然控制不住地流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失去爸爸,还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儿?
老师试着帮她联系妈妈,可查到的电话打过去已经是空号。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沦落为孤儿,被送去孤儿院时,终于见到了她的奶奶。
奶奶从遥远的榕城赶来替不孝的儿子收尸,再接上唯一的孙女,祖孙俩一起回到老家生活。
和奶奶相依为命的那些年,是姜词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奶奶待她极好,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着,会每天早起帮她梳辫子,会牵着她走过乡下的泥泞小路,送她去上学。
每天放学,总是能看到奶奶带着她喜欢吃的黄豆面粽子坐在田埂上等她。
回家的路上,她一手牵着奶奶,一手拿着奶奶做的粽子,一边吃一边快乐地和奶奶分享学校里的趣事。
奶奶有时也许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但她总是笑着,会耐心地听她朗读课文,会夸她读得很有感情。当期末考试,她拿到全校第一,带着奖状回家时,奶奶会特别认真地帮她把奖状裱起来,挂到墙上。
但奶奶对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要求,当她跟奶奶说,将来要赚很多钱,让奶奶过好日子时,奶奶却只是温柔地笑了笑,说她最大的愿望,只是希望她快乐。
奶奶的经济条件并不宽裕,大多数的钱都用来供她读书了。
但即使如此,每次过生日的时候,奶奶总要带她去城里吃一顿好的,给她买一身新衣服,再买上一只漂亮的生日蛋糕。
回到家,她和奶奶坐在院子里,小桌子上放上蛋糕,插上蜡烛,奶奶走调地帮她唱着生日歌,她蹲在地上,双手合十地闭上眼睛,唇角弯弯地许下生日愿望。
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能永远和奶奶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直到小升初那年,她见到了已经从她生命中消失了很久很久的母亲。
七年过去了,她对于母亲已经很陌生。
当母亲流着眼泪抱住她时,她身体本能地想要逃离。
当母亲提出要接她到省城生活时,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但母亲并不需要她的同意,她仍然拥有对她的监护权。
奶奶也劝她跟母亲走,讲她不能永远留在乡下,城市里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她只有去省城读书,才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将来才有可能出人头地,真正摆脱现在这样贫穷的生活。
可无论奶奶怎么说,她都舍不得和奶奶分开。
在那个时候,她甚至觉得梦想和前途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和奶奶永远生活在一起。贫穷也没有关系,她的精神富足,至少只有和奶奶在一起时,她才可以确定,这个世上有人爱她。
她不会被打骂,也不会被丢下。在奶奶身边,她可以永远安心。
可是母亲执意要带她走,甚至要为此打官司争夺她的抚养权。
那晚她和母亲发生争执,质问她当初既然丢下她,现在又为什么要来抢她回去。
她那时的表情一定很冷漠,她告诉母亲,她不是小猫小狗,无论被丢掉多少次,最后都会摇着尾巴回到主人身边。
她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小心翼翼地摇尾乞怜。
她的这些话也许令母亲感到痛楚,她第一次在她面前痛哭。她也许也有她的苦衷,她告诉她,当年丢下她,她也很痛苦,可她当时连她自己都养不活,再带着她,母女俩都只会陷入深深的泥潭里。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赚钱,就是想着尽快攒够了钱好回来接她。
她不确定母亲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
也许是真的。
她的眼泪和痛苦看上去不像假的。
可是又怎么样?
她独自一个人度过了很多孤独和黑暗的时光。和爸爸一起生活的那两年,她每天都活在恐惧中。
她怕爸爸不高兴打她,所以拼命地把家里所有的事都做好。她把爸爸的衣服裤子洗得干干净净,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去和邻居阿姨学做菜,把所有的肉菜都放到爸爸碗里。
在把所有的家务做好以后,她甚至还出门去捡瓶子,拖着一只脏脏的灰色编织袋,沿路翻遍每一只垃圾桶。
可常常是把双手弄得脏脏的,然后什么也没捡到。
偶尔捡到一只瓶子,她来不及高兴,就被旁边的拾荒老人抢走。
她不敢跟大人抢,每次被抢都赶快松手,缩着肩膀躲到一边,怕别人打她。
因为总被人抢,所以她每天都要走好远好远的路,才能攒够一小袋瓶子。
她日复一日地在每天做完家务之后出门捡瓶子,等终于攒够一编织的瓶子,她再拖去回收站卖掉。
得到一张薄薄的五元纸币,她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拿回家,等到晚上爸爸回来,她像奉上自己的忠诚一样,将她辛苦捡瓶子换来的钱递到爸爸手上。
她并不期待爸爸能够夸她,只是希望爸爸看在她还算懂事的份上,不要打她,不要丢下她。
年幼的她像一只受过很大伤害的惊弓之鸟,总是拼命地讨好所有人,以换得一点生存的空间。
还记得六岁那年的冬天,她在帮爸爸烧热水时,因为手冻得太僵,拎水壶的时候不小心打翻,滚烫的热水泼到了她的腿上。
虽然是冬天,但她身上穿的衣服仍然单薄,沸水透过她单薄的裤子泼到皮肤上,她痛得惨叫,却惹来爸爸从客厅冲进来扇了她一耳光。
他怪她吵她看大□□的开奖,看到满地狼藉,又骂她蠢。
她再不敢吭声,紧紧咬住下唇,忍着疼蹲到地上去收拾东西。
把地板拖干以后,她忍着大腿的剧痛重新烧上一壶水,替爸爸泡上茶。
然后回到房间,她忍着痛小心翼翼地脱下裤子,看到她大腿的皮肤被开水烫得通红发皱。她忍着眼泪,穿好裤子走到外面去,她原本想开口求爸爸带她去医院,可看到爸爸赌球又输了钱,操起烟灰缸暴躁地砸向电视。
她吓得瞬间不敢出声,再也不敢提让爸爸带她去医院的事。
不记得大腿上的烫伤是多久好的,只记得很痛很痛,痛得她每晚都睡不着,全身被冷汗浸湿,也不敢哭,于是只能紧紧地咬住被角。
后来伤口愈合的过程很痒,那时南城又常常下雨,伤口痛痒的时候,像是有几千只蚂蚁在她伤口上钻。
以至于到现在,她还很怕阴雨天气,总觉得一下雨,她腿上的伤疤又要开始疼。
过往的那些孤独和恐惧,她如今并不想与母亲倾诉。曾经有长达一整年的时间里,她每天都在盼着,盼着妈妈会回来接她,盼着妈妈会回来带她一起走。
直到她被烫伤,当她因为疼痛而躲在被窝里流泪时,当她悄悄用牙膏擦拭自己的伤口,痛得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时,当她看到伤口愈合后留下的丑陋疤痕时,她对母亲的思念终于渐渐淡了。
她开始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来救她。
如今的她对母亲已经很陌生,即使她当年丢下她有她的苦衷,但她很难站在她的立场去理解。
就像她也不会把她经历的痛苦告诉母亲,她不需要她的心疼和愧疚,所以也不要来向她索要原谅和理解。
她平静地告诉母亲,她不会跟她去省城,她只愿意和奶奶一起生活。
她说完便准备离开,可母亲却叫住她。也许是发现亲情无法打动她,她开始同她谈现实。
她残忍地告诉她,留在这种贫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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