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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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还有追踪蝶啊。

    岛上闷热潮湿的空气和愈渐沉暗的天色让人心里有些发堵。

    空气里传来咸湿的海风味,刚从盒子里放出来的蝴蝶逆着风,费力地扇动着翅膀。

    许幻竹跟在后面。

    路上的茅草疯长,长到了道上,许幻竹从中穿过,草料和衣角摩挲,发出浅浅的刮擦声。绕过两条小路,便看见那几只蝶越飞越快,许幻竹加快了脚步跟上,最终跟着追踪蝶停在一棵巨树下。

    追踪蝶牵引着许幻竹,绕过那树庞大的树根,走到另一面去,然后飘转着往下,停在树下玄衣少年的肩头。

    时霁靠在树下,双目紧闭,眉头蹙起,走近时甚至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喘息。

    尽管带着十分的压抑和隐忍,那细碎的、痛苦的只言片语还是从喉间溢出,被腥苦的海风吹散在空气里。

    天幕闪过一阵刺目的光亮,紧接着,雨点似石块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样的场景,不禁让许幻竹想起十年前路过留仙坡那个夜晚。

    那时与他初见,他也是这副样子。

    怎么就倒下了呢?

    她跟着蹲下,往他身上探去。

    轻薄柔软的衣袖垂在时霁颈窝,隐约可闻见淡淡的果酒香气。

    这熟悉的味道让他紧蹙着的眉头终于缓开一些。

    许幻竹伸手覆在时霁的额头上,他体内气息混沌,像是经历了什么刺激,灵府中一片狼藉,晦暗不堪。

    这个状态,倒是有些像方才范玉珍被困在山洞中的模样。

    这显然是被魇住了。

    不过时霁的样子,好像比范玉珍要糟糕许多。

    脚下的土地渐渐被雨水浸湿,许幻竹的裙角洇在泥泞的泥水中,这粘湿闷热的感觉让她心里憋闷的慌。

    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躺在屋里睡大觉,却莫名其妙被时霁带来这个鬼地方。

    说到底,这都是时霁坑的,想到这里,她缓缓起身。

    心里冒出个恶劣的念头,要不直接丢下眼前这个人离开好了。

    这青云秘境,本来也是要靠他们自己去闯的。

    自己应该趁着这个时候赶紧离开,等在出口处,等出口一开就马上出去。

    只是转身才走出去一步,她又想到,在山鹤门的这段时日,时霁替她修牌匾,替她浇花喂鸟,替她买酒,替她写符箓,其实也还挺懂事的。

    许幻竹脚步顿住,莫名开始自我开解起来:自己身为他的师尊,好像是该大度一些。

    想到这里,她于是又蹲下身来,朝他缓缓伸出手,两指轻轻抵在他的额间。

    海风呼啸,倏然一道青光掠过,许幻竹闪身入了时霁的梦魇。

    少时若是过得不幸的人,成人之后,无论变得多么强大独立,那些残破的记忆也会像仙人掌的刺一般,深深地扎进肉里。在你得意忘形之时,或是以为自己能抓住什么温暖光亮时,隐隐作痛,提醒你,你不配。

    这些过往在每一个深夜都会化作无穷无尽的梦魇,缠绕在眼前,挥之不去。

    和许幻竹所想无差,困住时霁的记忆,便是十年前时家被灭门的那一晚。

    那时时霁年少贪玩,正是被家里盯着上学堂的年纪,性子跳脱无度,为了少上几天学堂,偷摸着溜出去好几天。

    在外头玩累了,他还纳闷怎么没人来寻他,于是半夜摸索着偷偷回了家。

    他每回这样玩闹,时家主发现了总要罚他,罚他去禁地跪着,或者是关起来抄经书,找人看着叫他不敢再胡乱瞎跑,所以这一回,他等着天黑透了才敢悄悄回来。

    只是这一次和往常似乎有些不一样,看门的护卫,守着院子的侍从皆不知所踪。

    偌大的时家,没有一点人气。

    秋夜的冷气无孔不入,寒风卷沙,肆虐而起,父母的房门被大风卷着一下下开合,发出残破老旧的吱呀声。

    那破碎的喑哑的木门开合的声音让他心中莫名地笼上一层慌乱。他踩着满地的枯枝败叶和狼藉一片,一间间房屋翻找着人,可除了飒飒冷风,再无人应他。

    “这里还有一个。”仙者冷硬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他昏昏然被人押着带往诛魔台。

    押着他来的那两个仙者用一面古怪的镜子在他身上照了又照,只见那镜子始终没什么反应,他们这才稍微松了松绑着他的锁链。

    他站在离那诛魔台的高台十几米远的地方,台面太高,看不见上面的情景,只听见台上仙者宣读金令的声音。

    诛魔台空旷开阔的高台上,离华天来的仙者拿着天帝的金令,一字一句,冰冷如石,“经鉴魔镜查验,时家一百零五口全部入魔,按《离华天令》,就地诛杀。念时谦之子尚年幼,经查后并未入魔,领七道天罚,送往荆棘台服役十年。”

    时家人被层层铁链锁着,挣扎一下,便会被这锁魔链的雷击打得抽搐不停,只能匍匐横陈在冰冷的地上,如待宰的猪羊一般,发出痛苦零碎的哀鸣嘶吼之声。

    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霁心中一空,挣开了锁链就要往高台上跑。没跑出去几步,又被人钳制住,三人停在高台的阶梯上。

    诛魔台上布着繁密的法阵,随着那仙者的一声“诛”字,法阵锵然作响,台上金光四射。

    耳边传来阵阵凄厉惨叫,离得不远的几个族人的鲜血喷射到时霁脸上,温热的,血腥气浓郁的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左脸往下流淌。

    有人遮住了他的眼睛,可在那双手覆上来之前,他清清楚楚看到母亲睁着双眼,带着锁链,重重倒下的样子。

    温润的紫玉珠子顺着台阶往下,骨碌碌地滚到脚边。

    那是他送给父亲的紫玉手串。

    紫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滑透清润,是他一颗颗精心选的。

    他听声音就知道。

    雨是在这个时候下的,漆黑的天幕像是破开了一般,瓢泼大雨倾泻着往下,冰冷寒凉,带走了刚刚那股血落在身上的温热触感。

    他张了张嘴,雨水渗进嘴里,喉中苦腥,想要再喊一声爹娘,却只涌出一口血来。

    身后的铁链动了动,他又被拉着去了其他地方。

    时霁幼时曾听人说过,在修真界,雷刑已是极刑。但比雷刑还要让人痛不欲生的,是天罚。

    与之相比,剜心断骨之痛,不过如此。

    然而这几道天罚打在时霁身上,他却觉得好像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怖。

    不过是感受着自己体内的灵气一点点地消散流逝。

    不过是感受到极冷,极热,极麻,极酸的痛感。

    不过是最后连五感渐渐弥散,连那一丝的感受也没有了,但这算不了什么,这远远比不上诛魔台上那一眼看到的场景,让人心碎,痛苦,如坠地狱。

    时霁靠在留仙坡的大树下,昔日骄傲如初阳的时家少主,泥泞满身,破败如尘。

    伴他躺在这里的,只有满身的血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对有些人来讲,有时候,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而那一瞬间,往往猝不及防,毫无预警。

    那时候有人走到他身前,斜着一把伞为他隔出一小片天际。

    那人的衣角柔软,放在他手里的药瓶染上她淡淡的温度。

    只是她后来又离开了。

    那人离开时,她腰间坠着的玉叶子划过手背,玉片温润,肌理纵横。

    他的五感是在那一刻渐渐恢复的。

    于是也慢慢感觉到,感觉到那装着丹药的玉瓶有着和这秋寒雨夜不符的温润质感。

    后来,在荆棘台的十年,漫长苦寂看不到头的岁月里,便是那一点点的温度,叫他记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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