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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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榭亭在搭作戏台的水亭对面,走一段曲折回廊,踏上一座白玉石栏小拱桥,即走进亭中。

    亭子位置颇高,戏台和太太、姑娘们的座席尽入眼帘,又颇为幽静。可见这个地方,是汪太太细心挑拣的,也足见对林幼荀的重视。

    一张楠木小圆桌摆在亭中,桌上一盆名贵兰草幽幽吐芳,两只黑漆螺钿嵌玛瑙腰鼓小凳分置东西,满头金玉的汪太太一进来,尽显汪家富贵。

    林幼荀行礼问好,汪太太一把拉起她,两人分宾主坐下。

    “说句倚老托大的话,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汪太太带着亲热的笑说。

    汪太太是徽州人,林幼荀的母亲也是徽州人,汪太太瞧着要比她母亲大,当年若说有什么来往也是有可能的。

    但汪家世代盐商,富贵绵长,林家是新发迹的,林幼荀的母亲早逝,这些年两家也没什么走动。

    汪太太攀谈了一阵旧情,将身边丫鬟打发出亭子。

    林幼荀见状,对平瑶微微点点头,平瑶也出了亭子。

    如此保密,到底是份什么人情,林幼荀越发好奇了。

    汪太太也是个利落人,攀谈了旧情,拉近了两人关系,便单刀直入。

    “咱们盐商家,最重要的便是收盐。两淮盐场尤其是淮南各场,每年到了五月,天气连日长晴,盐官发放火伏牌,各场灶户趁时抓紧煎盐,到了六月装船陆续出场。眼见着今年的煎盐之时就要来了。”

    “确是,再晚了飓风、雨水便多了。”林幼荀说。

    一直留意林幼荀神情的汪太太笑容更深了,这位林小姐果然掌着林家盐号的事,不是养在深闺、任凭父亲作主的娇小姐。

    “今年的新盐引亦从户部发到盐运司,若要买新盐引,向盐运司纳银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汪太太意味深长地问,“林家今年要买新盐引吗?”

    林幼荀觉出汪太太的人情大约便着落在这个问题上,她没有立即作答。

    本朝初,太祖皇帝为了解决北境边镇大军军粮问题,实行“开中法”,号召商贾贩户运粮到北地边镇官仓。

    商贾贩户在边镇纳粮之后,拿着边镇开的纳粮凭证到两淮盐场的盐运分司验收,盐运分司核对无误后,再发盐引。

    北地边镇,山西、陕西尤重,两地的商贾运粮路途短,占据地利、人和,很快崛起了一批盐商大贾。

    林老爷的祖上便是得此发家的山西盐商。

    淮南、淮北合称的两淮盐场,是最大的产盐区,号称“两淮盐,天下咸”。而扬州是两淮盐场的腹心。

    山、陕商贾在边镇纳粮之后,携带纳粮凭证,千里迢迢赶来扬州,到盐运分司换盐引、到盐场支盐,流程繁杂,要与众多衙门、无数官员吏卒打交道。两地的盐商大贾不得不安排族中精干子弟长留扬州。

    林老爷的祖父便是如此。

    那时,山、陕盐商称雄扬州。

    后来,朝廷对“开中法”进行变革,不再是运粮换盐引,而是直接在盐运司纳银子买盐引。

    不用再长途跋涉、千里遥遥运粮北上,山、陕盐商的优势荡然无存,徽州盐商后来居上。

    林家在山西的本家遭受巨创,盐号败落。本家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不会顾及留在扬州的一脉子孙。

    留在扬州的一系自此处境惨淡,林老爷自幼丧父,孤儿寡母备受欺凌,是惨上加惨。

    林幼荀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林老爷发迹后,修祠堂大祭祖宗,嚎啕痛哭,哭声中却又透着浓浓炫耀的“家族诉苦大会”。

    她对家族久远的恩怨没兴趣。

    但山西林家本家发家、败家,固然有族中子弟贤或不肖的个人能力问题,更与朝廷盐法政策的变革息息相关。

    盐商,做的是官商生意。

    汪家是大盐商,林老爷说他家通着天,汪家的靠山在京城,他家的消息一定是最灵通的。

    “林家今年要买新盐引吗?”

    汪太太这句话玄机何在呢?

    林家这份家业,林幼荀披肝沥血,她在背后掌着盐号,对朝廷盐法的弊病了如指掌。

    在朝廷眼里,盐引嘛,一张纸,要用银子,印呗。

    本朝大肆滥发盐引,却不敢逼迫灶户无休止的煎盐,更不敢大肆向老百姓摊派买盐份额。

    毕竟前朝——胡虏们不讲究,强迫灶户不眠不休煎盐,摊派老百姓卖儿卖女高价买盐,因此逼反了百姓,涌出一批贩盐的豪杰。

    天下大乱,出身贫苦的太祖皇帝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盐引大卖特卖,盐的数量却是定的,时至今日,拿到盐引,能不能支到盐看自己的本事。

    林家虽没有通天靠山,也自有自己的办法。

    林老爷身段足够灵活,与一众衙门的吏员交好,并在打点了一应衙门后,深扎盐场。林幼荀的大丫鬟平珊嫁的谭念七,便是在灶户中一呼百应的廒商。

    谭念七交游广阔,林幼荀不顾林老爷肉疼,命他联络交好盐场的总催,盐课司大使、副使,巡检司巡检、副巡检,卫所千户、百户等地头蛇。大把的银子洒出去,林家盐号支盐一路畅通。

    盐商暴利,林幼荀舍得与人分润。

    即便如此,林家盐号里还压着不少盐引。

    按说不必着急买今年的新引。

    但林幼荀没有回绝,她起身向汪太太福了一福,“请太太赐教。”

    汪太太连忙挽起林幼荀,向亭外看了看,才压着声音神秘地说:“京城来消息,前年、去年盐引淤积,今年有人上疏出了个法子,买一正盐引配二余盐引,皇爷……准了。消息还没传到扬州。”

    这真是个大人情。

    正盐要守着等着,余盐先到先得。

    所谓正盐,朝廷规定每一灶丁每年的制盐岁额是十六小引,一小引是两百斤,超过岁额的盐便是余盐。

    无论是正盐还是余盐,灶户都不能私下买卖,否则就是贩卖私盐。

    正盐是灶户的定额,交售盐场的价格极为低廉,正盐盐引的价格也相对便宜。

    盐场收储灶户余盐的价格,数倍于正盐。故而盐商买余盐的价格也贵。

    但现实是正盐要等,余盐交了银子就能买。

    盐商争着抢着买余盐,相比于贩盐的暴利,余盐贵的那点钱不值一提。

    大家都知道的好处,余盐不是想买就能买。

    如今朝廷出了新的理盐的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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