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折(2/2)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是梅姑对段风以命相护,段风又怎会不离不弃?瓶儿离开后许久,许久。窗边的紫霞都镀上层金边,霞影缥缈穿朱户,落在段风面孔上,越发显得他犹如沉浸在大梦一场。
行院里伺候的小童子走过去,为自家公子筹谋:“公子有所不知,您不来这些日子,李高媛散了朝便来等您。李高媛还不点旁人的香牌,长钧公子往她怀里凑,她都推开了。”
斜倚着金漆嵌靛蓝碧玺熏炉,段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小童子给段风披一件青烟色鹿绒毯:“那您是舍不下掌印姑姑?也是,这些年掌印姑姑一直宠爱公子……”
“掌印姑姑和李姑娘,她们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段风掌心一松,灵芝点翠簪悄悄落在氍毹上,“一个是同病相怜,一个是镜花水月。”
一个求不得。
一个放不下。
入夜,樊楼。这里几乎是氅安城最热闹所在,有当垆压酒劝客尝的胡人公子,有深宫贵君都青睐的《霓裳羽衣舞》,还有那行菜者吹红火、挂灯笼、打铁花以娱来客。
食客皆往来应酬,语笑喧阗,唯独李瓶儿一人摆张死人脸,且一壶借着一壶,把九酝春酒(2)当水喝。
“行了!不就是被个小伎子嫌弃了么,你那么在意做什么?赶明儿我做东,请你去天上白玉京,睡遍满楼的伎子,让他后悔去!”
此时行菜者端了圆漆托盘走来,她跪在鹤纹翘头案前,摆下孟庭昭点的菜撰:酒酿冷元子、蜜煎青梅、旋炒银杏、拨霞供(3)、莲房鱼包(4),还有李孟二人最爱的蟹粉豆腐。
李瓶儿捧起荷蕊酒卮,将烈酒一饮而尽:“我一心有他,甚至愿意为他摒弃仕途,他却怎么也离不得司礼监那妖婆子!”
雪白的鳜鱼肉躺在莲蓬了,幽幽沁出鱼香与莲香,揉作一处,相得益彰。孟庭昭夹了筷鳜鱼尝了:“你疯了!段行首可是风月场里的人,他见的女人恐怕比你我睡过的男人还多!”
“当初我也是一时兴起,”李瓶儿眸含春水,微有落寞,“只可惜玩着玩着,把自个儿的真心玩进去了。”
孟庭昭饮一口云母粥(5),以匀鳜鱼肉的咸鲜之味:“不过,段行首虽是伎子,也是义伎;当初你为他一掷千金,他便还你陇西援军。我的意思是,那老假娘不可能如此好心,必有段行首从中劝说,才在我们最焦躁时,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李瓶儿沉吟须臾:“可无论是否因为段风从中说和,掌印她帮了我,帮了我们全家。无论她派出净军是否为我,她既然使陇西军恢复元气,便是我的恩人。我若再像从前般暗算于她,那便成了小人。”
如今情势当真两难。
李瓶儿暗道,她若要派人将段风抢回府中,那便是对不住掌印;若要眼睁睁看段风和掌印在一起,那她自个儿便失魂落魄。
孟庭昭拍拍她的肩,劝慰道:“我跟你说,男女之情上,最忌勉强。我知道,你眼下想着人把段行首捆回府邸,来个硬上弓。这不成,你若强迫于他,他定然一辈子恨你!不若你暂时不去天上白玉京,也给他些时日想起你的好处来,若他有心,书信自然能递到你的府邸。”
李瓶儿以红犀雕筷拨开定窑红盘里的蚫螺滴酥(6),无心去尝:“倘若他无心呢?”
孟庭昭见不得人糟蹋东西,信手捧过那散开了旋儿的蚫螺滴酥,自个儿吃了:“他若无心,你便是把人抢到陇西去,却也无用。哎,当日你在天上白玉京发疯撒钱,我就想拦住你;岂料未曾拦住你,否则会有今日的孽缘?!”
二人又说了一晌闲话,却有一个身穿月白诃子兔毛旋裙的伶俐丫鬟手捧木盒步上雅间,待李瓶儿看清这丫鬟的眉眼,不是鸳鸯又是谁?
鸳鸯面露喜色,脆脆地回话:“姑娘,姑娘让我去‘半遮面’买的织锦,今儿到货了……”
孟庭昭以螺子黛画的远山眉蹙了蹙,竟反手扔了雕筷:“越发没规没矩了,本姑娘正和客人用晚膳,准许你闯进来了?”
李瓶儿一听闻“半遮面”的商号名儿,便知这织锦是难得的。她接过红木捧盒,随口为鸳鸯解围:“鸳鸯也是一心讨你欢喜,谁料弄巧成拙。鸳鸯好歹是你身边最有脸儿丫鬟,你再骂她,改日她在那些小丫鬟跟前怎么立威?”
斥完鸳鸯,孟庭昭的火气就消了七八分,经瓶儿一劝,便都消散了。孟庭昭道:“来,给我看看,都说‘半遮面’的织锦氅安一绝,也不是是不是徒有其名?”
李瓶儿启开喜鹊梅花暗纹的捧盒,将绀红、鹅黄、松霜绿的三匹锦缎依次排开,锦缎的花纹是金线织就,皆是西番莲花的衣料,望之丝丝波纹犹如霞光。
李瓶儿笑道:“我听说眼下最时兴的织锦,都出自‘半遮面’。那半遮面的织锦金贵,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哎,好像‘半遮面’的掌柜是个狄狝姑娘。”
说到“半遮面”,孟庭昭的兴趣就不在晚膳上了:“我知道她,不过她不全乎是狄狝鞑子,名唤海莎依,有一半汉人的血统。她母亲是狄狝汗王,父亲是在边境抢来的俘虏,因为这样半胡半汉的尴尬身份,她在两边都不被接纳。”
“海莎依……”
“为了在中原做生意,她还有一个汉名。”
“唤作什么?”
“唐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