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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子时只剩一刻。大雨滂沱瓢泼,惊雷几乎要将夜幕撕裂。
京城东郊,护城河即将由此汇入大江,水流更是磅礴湍急,似是怪叫与悲鸣,听得直叫人不寒而栗。
云雨遮掩月色,却隐约有几丝月光照拂。
随着子时逼近,月色更胜,从远处看,整个护城河上都浮起了若有若无的朦胧黑气。
当然,在河边的人置身其中,只能察觉到四周似乎更暗了几分。
即便修士夜能视物,也只能做到勉强看清四周。
少年跌坐在地上,背靠巨石,勉强撑起身子,一只手摁在方才骨折错位的膝盖下,一扭——
咔擦。
比起这一点不值一提的疼痛,他的注意几乎全在十步之外那道人影上。
容大小姐原本还打着油纸伞,可与他四目相对片刻,确认这满脸灰的少年确实是要找的人之后,便慢条斯理地将伞收了起来。
然后,扔在一旁。
扶窈束起长发,一边将那一头如瀑青丝随意绑成花苞,一边道:
“看来,就算出了点小意外,我们还是注定要在这里见面。”
小意外。
她将那次被掐得濒死,形容得不值一提。
但阙渡足以从少女那苍白脸庞,和脖颈处仍没有消下去的掐痕看出,她并不太好。
凡人怎么可能经历这么多次折腾?
全靠丹药和灵器强撑着。
一旦时效过去,或者迎来反噬,甚至没有多少活路。
可她这幅镇定又嚣张的样子,也不知是色荏内厉,还是真感受不到自己时日无多。
意识到这一点,少年垂下眼。
但也仅此而已。
甚至没有生出半点怜惜或幸灾乐祸之类,多余无用的情绪。
方才以一敌众之后,他耗费太多精力,心神自然不可能放在他处上。
——时间还要倒退回他离开云上宗的私宅。
利用了扶窈的血后,阙渡直奔盛乐里,还未走到东西两街的十字路口,便在沿街的公告上看见了自己的通缉令。
上面还有他的画像,与真人无异。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扶窈派人放出去的。
结合上回她故意让他的易容术失效来看,这是大小姐准备的一场彻头彻尾的围剿。
显然,很奏效。
他的易容术忽地再度失灵,徘徊等待许久的杀手们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如闻到血味的鬣狗,刀光自四面八方而来。
那群追来的杀手多达二十人,不乏高阶修士,极端悬殊之下,根本没有可能正面交锋。何况,他并不清楚来者底细,更是劣势。
还能如何?
——躲。
阙渡残存的记忆中,未进不夜都前,他也是在如此狼狈地东躲西藏、四处潜逃。
你追我赶了半个京城,直到他撞上一家客栈起大火,当即混入人群与烈火中,趁乱伪造假死,才得以金蝉脱壳。
客栈于京城东,再往东走,便是郊外。野草枯芜,了无人烟,很适合藏匿。
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阙渡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称得上完好的地方。
哪怕喝了血之后回光返照,也只是稍纵即逝。
半废的经络不温养正常,哪怕他次次都恢复得极快,也无法维持住实力。
以至于体内灵力忽上忽下,上一刻还足以从团团包围中脱身,下一刻,便是再多逃一里都撑不住。
而郊外四方旷野,驿路八达,便是那群杀手找到了,分头行动,挨个搜寻,也能拖延些时日。
阙渡便是抱着这种目的,在这里稍作停歇。
而现在,连扶窈都找到了他的足迹——
阙渡眯眸,眼底兀自酿出危险色泽。
他起身,站定,一步一步走向她。那围绕在四侧的黑雾也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靠近。
明明只是缩短了一点距离。
扶窈颈子上的掐痕,却突然火辣辣地疼痛起来,她一瞬间连吞咽都困难,捏着发带的手都下意识抖了一下,半截发带从指缝滑落。
哪怕方才与他打照面时已经足够平静,第一反应却骗不了人。
——回想起那短暂而漫长的窒息,扶窈仍是下意识止不住发憷。
但很快,容大小姐又重新拢起发带,佯作出了昔日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你要作甚?”
无论心里那一刻有多少丝恐惧闪过,她绝不会主动把弱点暴露到阙渡面前。
何况,扶窈笃定,阙渡在这里待着,受到的影响会比她大得多得多。
她不必担心方才的一幕重演。
完全不必。
不止不能害怕,相反,还要打起精神,准备正面跟大魔头来一场恶战。
以她这幅凡人之躯。
少年声线低哑:“你怎么找来的?”
她晃了晃残存的半条断链,提醒阙渡想起灵器上的禁制。
“这玩意虽然废了大半,但可惜还有些用,能让我感应到你在何方。怪就怪你做事百密一疏啊。”
谁让他走得太急,没有彻底废了这根链子。
不过,扶窈没说,就算没有这个玩意,她还是会找到他的。
命数早已经写好。
她相信大魔头这般的天煞孤星,不可能逃过。
所以,兜兜转转,哪怕他逃了这么久,他们也仍然在这里相遇了。
哪怕他不知道以何等招数赢了她一回,险些让她去见阎王。兜兜转转,仍然是他落於下风,性命堪忧。
不过,趁阴气未到最盛,扶窈还可以不紧不慢地确认一件事。
少女将半截玉佩扔到阙渡脚边:“你在一个失火的客栈里发现的,你扔的吗?”
阙渡看都没看,低低嗤笑一声:“是。”
他钻进那火堆中,找了副与自己身形相当,被烧得不见人形的尸体,幻化出一把随身的佩剑,丢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信物,还丢了这半截顺手从厢房里拿走的玉佩,借此假死,扰乱那群人的思绪,延缓他们追杀的时间。
这玉佩上面,正写了容大小姐的名讳。
——赤|裸|裸的祸水东引。
好在扶窈从来就没有对阙渡抱有任何期待,亲耳听他承认,倒也没觉得生气。
她的视线,越过他,落在那条护城河上不断涌出的乌云黑雾。
妖魔的气息,伴随着圆月光华倾泻,彻底达到顶峰。
同一时刻,连扶窈这个感应不灵的凡人,都能明显感觉到,阙渡的气息接连弱了下去,连呼吸都似乎迟缓了许多。
她突然出声:“你之前是喝到了我的血,所以才突然恢复好了?”
阙渡:“……是。”
“好,那我会注意的。”扶窈露出那惯以为之的浅浅笑容,漂亮得晃眼,手里的剑却已经泛出冷光,“同样的错,绝不犯第二次。”
语毕,便提着那把被无数灵器加持过的佩剑,主动向他走来。
而阙渡不可能再往后退。
他背后是一块巨石,石头后面是十丈险崖,和深不见底的护城河。
阙渡自然不怕从这一点高度坠落,但四周无形的气息压制,激起了他天然的防备。
不能再往后了,情况会越来越糟。
扶窈的第一剑并没有劈出去,便率先抵住了阙渡的剑。
双方都已经力竭,无力再过多交战,自然要在彻底撕破脸前,再小心翼翼地彼此试探一回。
她作为凡人,无论是剑术,还是用的剑,别说比过阙渡,就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可能有。
可是谁让这东西捅得最深,并且此时此刻的阙渡……
看样子,施展不出几招。
她一个凡人,在这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竟然有资格与天赋最上等的修士相提并论,也不知道该说她幸运,还是阙渡确实挺倒霉的。
大魔头那副一向克制的脸庞容易忍不住泄露出几分情绪,紧蹙起眉头。
很明显,他还没有找到自己实力骤弱,连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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