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52章 若说近日永宁宅中何人最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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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出走,郎君当时恰好接到金吾卫告身,叫他先行入京,自己南下去往庐州继续找人,无果,只能赶着告身期限赴京,随后自己西市偶遇,郎君又是一番苦找,终于找到了人,最后将小娘子接住到永宁宅。

    青头见皇帝兴致勃勃,始终凝神听自己说话,还时不时插问一两句,何曾得到过如此的荣耀,越说越是兴奋,什么都抖搂出来了。

    "......我家郎君对叶小娘子,那真叫尽心尽力,不求回报,小娘子对郎君也是好得很!就前几日刚搬进来时,她见郎君住的屋中少一床帐,竟借给我万钱,叫我去买顶好的软罗纱帐给郎君用。小人今日出门,本是要去取帐子的,没想到竟被人带到陛下这里来--"

    裴萧元应召入宫,被人引着匆忙赶到这里,走到水榭门口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一时惊呆,靴步顿住。

    青头此时手里抓着一块糕点,正讲得手舞足蹈,浑然未觉,直到听到身后传来宫监的通报之声,转头看去,才发现是自家郎君到了,止口望向皇帝。

    皇帝瞥一眼臣子来的方向,点了点头。

    青头欢天喜地,擦了擦沾着些糕点碎末的嘴,冲着皇帝磕了个头,自地上爬起,转身跑去迎人,低声说道:"郎君!裴公已把叶小郎君是小娘子的事告诉陛下了!原来陛下竟是如此好的一个人,通情达理,非但不怪,说要奖赏郎君你哩!"

    裴萧元霍然抬目,望向门内。

    几名宫人手捧烛火入内照明。裴萧元看到皇帝也抬起目,正望了出来。他面上的笑意仿佛还未退尽,然而射向他的两道目光却似出自深渊。

    还如此远,裴萧元便若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幽凉之意。

    "退下。"他眼望着内中皇帝,口中吩咐。

    青头若忽然感觉到了来自于他的凝重,疑惑地扭头,看向皇帝。

    "退下去!"

    青头听到主人再次低喝一声,一凛,慌忙低头,跟着一宫监离开。

    裴萧元定了定神,迈步入内。皇帝此时已自坐床上起身,双手负后,立在坐床之前。

    他走到皇帝的面前,整一整衣冠,行拜见之礼。

    皇帝冷冷扫他一眼:"随朕来。"说完出榭而去。

    皇帝步伐极快,裴萧元随行,君臣一前一后,将宫监卫士远远抛在了后。

    皇帝一口气没停,径直回入紫云宫那间他日常用作阅事召见的外殿。

    杨在恩见裴萧元也跟进了,将宫门关闭,自己立在门外守着。

    殿内早已掌灯。

    皇帝停在御案前,背对着裴萧元,立了片刻,缓缓地回头,胡须掠动,目光阴忍,鹰视狼顾一般,扫向了立在他身后的这个年轻的臣子。

    "叶絮雨,她到底是谁?"

    "她是不是朕那个早年失散的女儿?"

    皇帝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间,问出这话。

    裴萧元一时沉默。

    皇帝等了片刻,不见他回答,慢慢地转过身,抬手,指向他的面门。

    "你为何不应?是你知道此番你再也隐瞒不下去了?"

    皇帝那指着他的手一边在微微地发抖,一边自己又呵呵地冷笑了起来,笑声听去,犹如一道发自万木古林深处的夜鸣的老枭之声,叫人不寒而栗。

    "难怪朕第一眼看到她,就觉面善!难怪她见到那一幅画,会哭得那般伤心!朕真是糊涂啊,当时竟没往这上头想!"

    "还有!"皇帝的两眼冒光,呼吸急促,开始在裴萧元的面前走来走去。

    "若不是她,怎可能将西殿的壁画画得如此逼真,入木三分!朕见到那画,几乎以为是她的母亲要从墙上走下来了!"

    "不止如此!若不是她,谁敢夺朕吃的药?除了?儿,朕的?儿,这个天下,还有谁敢做这样的事!"

    因为极度的激动,皇帝整个人都在微微战栗。

    "上苍有眼,终于将朕的女儿还回来了!她还活着!朕说得对不对?她就是朕的女儿!你早也知道了,却一直瞒着朕,是不是?"

    裴萧元依然沉默。

    "你说!你给朕说!只要你说出来,朕就赦免你的欺君之罪!非但不降罪,朕还要奖赏你!重重地奖赏你!"

    回答皇帝的,还是无言的沉默。

    皇帝等了片刻,那一张激动的面上渐渐显出怒容,忽然,啪的一声,手掌重重拍案。

    "跪下!"他大喝一声。

    裴萧元缓缓下跪。

    皇帝再也压制不住满心的愤懑,咬牙切齿:"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儿!乳臭未干,竟敢瞒着朕如此行事!你再不交待,朕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他大步走到跪地的裴萧元的身前,探出他那一只今虽枯瘦却也曾握刀饮血的如鹰爪的手,一把攥住了裴萧元的领襟,迫他抬面。

    "说!她是不是朕的女儿,簪星郡主,寿昌公主?"

    皇帝俯视逼压向裴萧元,再次一字一字地问。

    裴萧元对上皇帝那一双泛着血丝的狮虎般的眼目,迟疑间,忽见他面色渐渐发青,本攥得他颈间呼吸凝滞的那手仿佛也松脱了。

    他立刻伸出双臂,一把扶持住不妙的皇帝,将人带到坐床前。

    "陛下身体不适,臣先去叫太医。"

    他安置妥当皇帝,转身待去,一臂却被皇帝反手一把又捏住了。

    皇帝五指的力道大得出奇,捏得裴萧元臂骨剧痛,如要碎裂。

    只听皇帝伴着接续不上的呼吸,嘶声道:"裴家儿!你敢对着朕说,她不是朕的女儿?"

    裴萧元再次望向皇帝。

    此刻,对着这人君那一张泛着灰白气的苍老的脸,一声否认,出口竟也如此艰难。

    "告诉朕。朕知道,你知晓一切的。"

    皇帝的话声听去已是带了几分示弱的意味。

    裴萧元凝定片刻,终于,在皇帝的注目下,后退几步,肃然下跪。

    "如陛下所言,她确是陛下的公主,从前走失了的那位簪星小郡主。"

    他恭声说道。

    皇帝定定望他片刻,忽然,眼里放射出不敢置信般的狂喜的光,猛从床上弹坐起身,手掌击了数下床沿,发出噗噗的响声。

    "太好了!太好了!朕就知道!朕的感觉没有错!她真的朕的?儿!"

    他抬手,指着裴萧元下令:"快!你快将她带入宫中--"

    话音未落,忽然又站起身,"不不,还是朕自己去见她!她此刻人在哪里?还在你家中?朕自己去接她!"说着,匆匆就要朝外走去。

    "陛下!"

    裴萧元膝行转身,朝向正疾步朝外走去的皇帝。

    "陛下方才问臣许多话,臣唯独不曾听到陛下问,她何以早就归京,却不愿寻陛下自认身份?"

    皇帝若被什么猛地钉住,一下停步。

    裴萧元注视着皇帝背影,继续说道:"臣斗胆进言一句,公主如今或许还不大愿意回宫认回陛下。"

    如同刺破了一个巨大的蚂蜂窝,只见皇帝猛地转身,方才面上流露出的所有的激动和欢欣皆消失不见。他双目盯着裴萧元,用一种叫人惊怖的语气,森森地问:"你在说什么?"

    "如陛下所知,她早就入京了。如果愿意,怎会等到现在还不告知陛下她是谁人。"裴萧元用克制而不失恭敬的语气,说道。

    随了他的应对,皇帝的面容微微扭曲,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晌,殿内再无别的动静,只剩皇帝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裴萧元依旧跪地,等待着来自皇帝的雷霆之怒。

    "你昨夜带她出城去往城西,到底去了哪里?"突然,皇帝发问。

    裴萧元未应,也无须他再应什么,一阵恍然之色迅速掠过皇帝那双惊虑不定的眼,"难道你是带她去了昭德陵?"

    裴萧元向他叩首,以此默认。

    皇帝脸色煞白,死死盯着他,声音在发抖:"你这裴家的小鬼!昨夜你四更拐了她出宫,就是要她跟朕作对,是不是?她是朕的亲女!你隐瞒朕这许久也就罢了,竟还敢背着朕如此行事!朕,朕--"

    皇帝浑身也跟着声音发抖起来,左右张望,上去,也不顾自己烫手,一把抄起近前一只正焖着熏香的鎏金白铜小香炉,朝裴萧元砸了过来。香炉一耳正砸中裴萧元的一侧额角,随即弹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开,内中那燃得正旺的炭火连同香球撒了一地。

    裴萧元登时也脑门豁口,肉破血流。

    他的面容却不见慌张,甚至,连眼都未多眨一下,道:"陛下既召臣来问话,臣便最后再进一言。恳请陛下容臣说完。"

    他朝皇帝再一次地恭敬叩首。

    "公主对陛下拳拳满怀,心若明月。但她为何不愿回宫归位,陛下当比臣更清楚。臣罪该万死,然,恳请陛下,无论如何,勿对公主威逼过甚。"

    他在入宫之前,已是更换官袍。此刻说完,自地上站起身,自己解下腰间金带,又脱去绯色官袍,最后,除了官帽,将一套衣物整齐叠放于地,身上只剩白色衩衣,立在殿中。

    皇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声若龙象:"来人!"

    杨在恩早就听到殿内声音,方才更是被那香炉落地的异动给惊得走了进来,此时疾步奔入,见裴萧元额头血流不止,瞬间将身上衩衣的衣襟染红一片,不禁心惊肉跳。

    "把这个目无尊长、欺君罔上的逆臣投入大狱!"

    "没朕的许可,谁也不许见。"

    皇帝嘶哑着声,自胸中挤出似的,最后说出了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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