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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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窗半开,沁入凉凉桂香。




    秋风猎,张牙舞爪的蟒龙衣摆在舒筠面前翻飞。


    舒筠属实难以想象,那被奉若神明的帝王,会与自己玩过家家的把戏,愣是鼓起勇气,又偷偷瞄了一眼,


    没错,是他。


    那样一张俊美到极致的脸,再也寻不出第一个来。


    舒筠彻底绝望,额尖死死磕了下去。


    斑驳的记忆慢慢涌现,过往的一幕幕变得格外清晰。


    “您是驯马师吗?”


    “算是吧...”


    “家中七兄弟,排行第七,是幺子..”


    真是好一个幺子呢,原来是太上皇的幺子。


    雨刚歇,天色忽亮,大殿内静得出奇。


    头顶繁复宫灯飘转,映不出他眼底深处凝结的秋寒。


    舒筠偷瞄那一眼,被裴钺捉了个正着,指尖久久按在圣旨不动,直到一旁太上皇轻咳一声,他方漫不经心将明黄的绢帛撩开,一眼落在“舒氏讳筠”四字,指腹缓缓挪上去,来回摩挲片刻。


    “赐婚?”


    “是。”裴彦生愣愣地点头,亦不敢与这位年轻的皇叔对视,裴钺自来性情冷肃,又是太上皇唯一的嫡皇子,大家并不敢亲近他。


    裴彦生也没料到祖父会让皇叔来赐婚,大约是大伯与皇祖父给他和舒筠的恩典。


    一想到舒筠,裴彦生心里仿若被塞了蜜糖,格外的甜,自然更有勇气,


    “皇叔,我与筠妹妹情投意合,还请皇叔成全。”


    裴钺眼神极深,面上几乎不见多余的表情,只慢慢捏起圣旨问,“情投意合?”


    裴彦生丝毫没嗅到皇叔语气里的冰冷,他看了一眼伏低的舒筠,笃定地点头,“是。”


    “哦...”裴钺平平静静应了一声,视线不咸不淡往舒筠掠去,


    “舒姑娘也心慕朕的侄儿?”


    这话暗含锋利。


    与他往日温和的语气迥然不同,舒筠怀疑只要她点个头,今日怕是不能活着出皇宫,也不能拆裴彦生的台,只软软地叩在地上,不敢作声。


    从他的角度望去,雪白的天鹅颈低垂,柔美的线条顺着妍丽的衣裙慢慢延伸至纤细的腰肢,似折翅的蝶,搁浅的一尾美人鱼,只需轻轻一折,便可掐在掌心。


    淮阳王旁观片刻,担心两个孩子嘴笨,惹恼裴钺,笑融融上前来朝裴钺拱了手,


    “陛下,是臣兄做的媒,两个孩子性情相近,年龄相仿,最是般配,臣兄的眼光陛下该信得过,这么好的姑娘不是随处可寻来的,她家也是书香门第,父亲任国子监司业,孩子貌美贤淑,堪为皇家妇。”


    裴钺淡淡瞥着他。


    性情相近,年龄相仿,最是般配...


    他脑海里回旋这几个字,俊脸慢慢浮现笑容,只是笑意却不及眼底,“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指尖微微往圣旨一叩,慢慢将其挪至刘奎的方向,


    “刘掌印收好圣旨。”


    裴彦生松了一口气,只当裴钺是应下的意思,跪着再拜道,


    “叩谢皇叔天恩。”


    这是答应了?


    舒筠浑浑噩噩,还跟做梦似的。


    也对,藏书阁那段密辛大约只是人家皇帝午后的消遣,裴钺能不计较,自是最好。


    刘奎深深看了一眼舒筠,弯腰将圣旨合上,捧在掌心,


    “奴婢遵旨。”


    淮阳王带着裴彦生和舒筠缓缓往后退。


    短短一瞬,仿佛耗尽舒筠一生的精力,她下台阶来时,额尖的汗珠已密密麻麻布了一层。


    重新回到席案落座,恍若劫后余生。


    数十名宫人捧着食盘鱼贯而入,等到舒筠回过神来时,面前小案已搁了满满一桌的菜肴,有清蒸桂鱼,爆炒鸡丁,乳鸽枸杞汤等等,换作平日舒筠定是大快朵颐,眼下身心疲惫,惶惶不可终日,哪里提得动筷子。


    一旁的裴彦生只当舒筠紧张地不敢下嘴,凑过来小声劝道,


    “别怕,皇叔都应下了,明日下了圣旨,咱们便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妇,你放心大胆吃。”


    舒筠直愣愣看着他,心里却没这么容易踏实。且不说旁的,皇帝随意拧出一个罪名便可将她置于死地,她只能祈祷他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她一般见识,至于婚嫁,她不敢奢望。


    她算什么身份,即便入宫,也会淹没在千佳丽中,届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嫁给裴彦生,至少是安安稳稳的正妻。


    就怕她没这个福分。


    舒筠眼底如覆着一层苍茫的烟雨,急一阵缓一阵,哽咽难言,最后吸了吸鼻子,悻悻道了一声好,垂眸搅动下汤勺,强撑着抿了几口汤裹腹。


    太上皇爱热闹,钟鼓司准备了歌舞奏乐,锣鼓声,辗转低吟的戏腔,连着那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觥筹交错声,慢慢没入夜色里。


    这场宫宴持续许久,因是家宴,太上皇便没那么多顾忌,老人家闻曲起舞,游走入大殿中,与那些跳着胡旋舞的异族男子共舞,王爷们仿佛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也齐齐簇拥父亲而去。


    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场面异常喧闹。


    女眷便矜持多了,最多是临近几位交头接耳,唠个家常。


    舒筠坐久了,身子僵硬得很,悬着的心未放下,心口又酸又闷,想起身出去透口气,昏昏懵懵中,抬眸往御座望了一眼,皇帝竟已悄然离去,舒筠绷紧的身松懈下来,干脆撑案而起,扶着墙往外去。


    崇政殿环水而绕,烟波浩渺,层层叠叠的水汽交杂着绰绰约约的苍翠,犹如九天仙境,寒风扑面而来,褪了些心头的躁意,舒筠长吁一口气,倚着廊柱凝立片刻,少顷忽觉腹痛欲出恭,张望四周,见一宫女守在殿角门,遂走去含笑问她,


    “姐姐,恭房在何处?”


    宫女见她貌美温柔,语气极是和善,“您跟我来。”遂引着她过了一段白玉廊桥,折往西边去。


    沿着狭长的小道进去,便是一临水而建的抱厦,皇家家宴历来在崇政殿举行,为方便女眷,故在此地建了一抱厦,供女眷出恭更衣,舒筠来到抱厦外,便见两位公主结伴而出,先前在学堂打过照面,舒筠屈膝行礼,一人一笑而过,舒筠提着裙摆进了抱厦,大约一盏茶功夫出来,刚刚伺候的宫女不知去了何处,另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竹影下。


    那唤作玲玲的小宫女上前施礼,


    “姑娘,主子有请。”


    舒筠脸色一白。


    她惶然往崇政殿方向望了一眼,有些懊悔出来。


    刚刚圣旨都收了,这回儿寻她做什么?


    秋后算账?


    舒筠欲哭无泪,混混沌沌跟在宫女身后。


    此地清幽,人迹罕至。


    越往林道深处去,越是悄无声息,夜色明净,圆圆的月盘破云而出,流烟倾泻,满地斑驳,待越过林子,来到一条巍峨的宫道下,一排齐整的月桂倚墙而栽,月色越发明亮,与墙角的宫灯交相辉映,四周廊檐红墙均被镀了一层光晕。


    行至一宫道交叉处,小宫女在一重兵驻守的宫门处停下来。


    内宫门格外庄严厚重,重重宫门下,十来位银甲侍卫肃立,个个器宇轩昂,气势勃勃,为首之人看了一眼小宫女手中的宫牌,甚至都没敢往舒筠瞥,连忙恭敬地退至两侧,垂眸放一人进去。


    穿过深长的甬道。


    周遭气象顿时一变,一栋极其宏伟的宫殿,矗立在正北方。


    广袤的夜风从四面八方灌入舒筠的鼻尖,她差点呼吸不过来。


    一百零八阶白玉石台延伸至奉天殿,舒筠每走一步,膝盖便软一分,这里每一处无不彰显帝王无上的尊荣。


    不知走了多久,方行至奉天殿廊庑,她双手双脚已冻得发麻,却浑然不觉,只扭头朝前方望去,壮阔的官署区跟棋盘似的整齐排列在脚下,星辰倒映,灯火缥缈,人更显得渺小。


    小宫女担心她冻着,轻声提醒,“姑娘,外头冷,快些进去吧。”


    舒筠回神,跟着她后殿门进了奉天殿,身后传来掩门的声音,舒筠听得心轻轻一颤,硬着头皮随宫女来到门廊外。


    刘奎立在门口,笑眯眯撩开明黄的帷幔往里一指,“姑娘,圣上在里头等着您呢。”


    舒筠无助地望着刘奎,眼含艰涩,“公公...”开口便是哭腔,


    刘奎知她骤然认出皇帝,定是吓坏了,连忙悄声安抚,“傻姑娘,不要怕,陛下要见你,问什么你答什么,可千万别答错话。”


    舒筠听得心神绷紧,拂了拂眼角的泪光,一咬牙迈了进去。


    帷幔被放下,隔绝了外头的一切。


    也绝了她的退路。


    面前是一面开的苏绣花鸟座屏。


    透过轻纱,隐约瞧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倚坐在罗汉床上。


    舒筠深吸一口气,低头从屏风后绕出,缓步上前,径直跪了下去,


    “臣...臣女给陛下请安。”她将螓首深深埋下,


    上方倒是很快传来动静,


    “起来吧。”


    语气寻常,倒是辨不出喜怒。


    舒筠直起腰身,不敢抬眸,勉强含着镇定,


    “臣女不敢...”


    余光里,那人手指书卷,视线慢慢落在她身上,煞有介事问她,


    “为何不敢?”


    他这是非要逼她说出来嘛,舒筠懊恼地瘪了瘪嘴,低垂着小脸,


    “臣女不知陛下何故召见臣女,臣女心中惶恐,故而不敢。”


    “哦....”听得她这一声埋怨,裴钺心情仿佛好转一些,慢慢溢出一线笑,手指搭在小案,有一搭没一搭敲着。


    舒筠为他动作所吸引,顺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下,心跳险些漏了半拍。


    不大不小的方案,搁着两样东西。


    一方叠好地绣着双面兰花的手帕,一册《世说新语》书籍。


    舒筠瘫坐下去。


    原来他都记得呢。


    那手帕还沾了一抹暗红,正是摘星阁那晚被她咬破的血迹。


    《世说新语》书册里夹着一张字帖,上头写着字:大骗子。


    是她那日气不过,写下来夹在书中以来泄愤。


    如今都成了她一桩桩的罪证。


    轻则大不敬,重则伤君,哪一条都够她死个好几回。


    舒筠伏低在地,抽抽搭搭不敢吱声。


    皇帝看她这没出息的模样,兀自笑了一声,“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舒筠哭得更大声,袖口拭了一次又一次,泪水却如泉涌怎么都止不住。


    “臣女无状,冒犯了陛下,陛下大人大量,饶了臣女一命,臣女上有父母,下有....”舒筠骇惧交加,恍觉失言,咽了下口水,“臣女家中只我一女,还请陛下恕罪。”


    她紧张了大半日,这会儿到了断头台,情绪积聚到了极点,哭得格外伤心。


    皇帝被她气得哭笑不得,“朕有说要治你的罪?”


    舒筠眼眶红彤彤的,往小案睃了一眼,心想那您搬出这些罪证作甚。


    皇帝看着傻乎乎的小姑娘,险些气出好歹来,她也太娇气了,哭了这么一会儿,双眼肿若红桃,双唇嘟起,红艳艳的,布满了水光。


    这半年,朝中内外交困,他甚是忙碌,后搬去通州行宫果真是已决定彻底丢开她,既是不愿,他也不想勉强。


    方才在崇政殿,她毫无预兆闯到他跟前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本以为可以不在意,看着她眉目炽艳与旁人站在一处,娇滴滴唤她一声皇叔,心底燥意翻涌。


    “你想嫁他?”


    “啊?”皇帝话题转得太快,舒筠还回不过神来,茫然望着他,水盈盈的一双眼,如蒙了一层雾气,任谁被她看了一眼,都要夺了魂去。


    裴钺眼色深了几分。


    舒筠吓得躲开他的眼神,琢磨着如何回他的话。


    到了这个地步,很多事已不能掌控,嫁与不嫁根本不由她做主。


    她想嫁,他肯么?


    舒筠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眼底,裴钺薄唇绷直。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会答的话,干脆不答。


    舒筠瘫坐在地,揉了揉发僵的手指。


    裴钺眼色一动,移开视线,望向窗外,


    “平身。”


    舒筠跪得膝盖疼,便慢腾腾站了起来,“谢陛下。”悄悄往侧边退了几步,刻意隔开一些距离,双手交错在腹前,尽量显得得体。


    想是惊吓过度,她身姿娇柔,气息不稳,柔柔弱弱立着,如同一朵被雨浇湿的花。


    裴钺的心又软了下来,往她身后圈椅一指。


    “坐。”


    舒筠其实是不敢的,只是偷偷觑他一眼,他眼神格外严肃,她便不敢违抗,挨着圈椅坐了小半个位置。


    午膳压根没用多少,又到了晚膳的光景,舒筠饿得发虚,只是这会儿压根顾不上饿不饿,满心想着如何活着出这奉天殿,又怎么能央求着皇帝放过她,不要与她计较。


    只是舒筠这人,本没多少城府,不知要如何讨好他,想了半日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反而不禁怀疑,七爷当真是皇帝吗。


    她至今不敢想象,当朝皇帝会逗她,惯着她,陪着她闹。


    于是,她再次看向裴钺,


    脸还是那般俊美无双,眉梢平和,乍然看过去不觉得凌厉,只是眼尾稍垂,天生便有一股不怒自威,回想半年前,他低眉浅笑,哄着她读书,一言不发给她撑腰。


    舒筠视线渐渐模糊,总想将记忆里的七爷与面前的男子重叠,不能了,也不一样了。


    藏书阁那段时光,终究是一场荒诞的梦,那一身明黄的龙袍,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她与他彻底隔绝,也将她藏在心底深处那一丝不可企及的情意斩得干干净净。


    恍觉盯了皇帝太久,舒筠怯怯地缩回视线,拘谨地坐在圈椅里。


    裴钺看着她跟个小乌龟似的缩了回去,心底稍稍有些失落,他摆了摆手。


    刘奎领着数名宫人鱼贯而入,名内侍提着食盒到了她跟前,很快四四方方的桌案上摆满了各色珍馐。


    一道糖醋里脊,一道酥骨鱼,一盘徽州豆腐,一碗芙蓉鸡蛋羹,林林总总十来样,每样分量不多,香气逼人,勾得舒筠吞了下口水,


    她有些摸不准裴钺的心思,这是放过她了呢,还是放过她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吃?”裴钺重新拾起书卷,语含嗔怒。


    舒筠迟疑着不敢动,“臣女不敢。”


    裴钺眯起眼,半含无奈,“想抗旨?”


    舒筠小脸垮得更厉害了,怯生生道,“也不敢....”


    裴钺气笑了,“都饿了两顿,受得住?”


    舒筠呆了呆,“您怎么知道我饿了两顿?”话落想起什么,舒筠羞得红了脸,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为了掩饰尴尬,她一话不说,抓起银筷捧着小碗开始扒饭。


    裴钺看着她,唇角慢慢勾出愉悦的弧度。


    以前这小丫头片子天不怕地不怕,再苦再累,一瞅见吃的便挪不动步子,今日午膳愣是没动几筷子,他都替她急。


    暖阁里很静,唯有舒筠清嚼的声音,舒筠饿坏了,吃得很快。


    裴钺看了一会儿书,终于等到她吃完,宫人进来收拾碗筷,还给她准备了一碗参汤。


    裴钺道,“喝了吧,压压惊。”


    舒筠对上他清润的视线,委屈后知后觉溢出来,她吸了吸鼻尖,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喝完她也不敢放下瓷碗,水汪汪的眼骨碌碌来回转动。


    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能不能给她一个痛快?


    巴掌大的小脸被瓷盅遮了个干净,裴钺真有被她气到,


    这么大了,还干此地无银百两的事。


    “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舒筠将瓷碗搁了下来,干笑了一声,“没有。”


    皇帝也没问她话,舒筠也不敢吱声,皇帝盘腿闲适地坐在罗汉床上看书,舒筠往窗外偷瞄了一眼。


    灯芒炽艳,掩盖住窗外的天色,大约时辰不早了。


    幼君姐姐定已出了宫去,她该怎么办?


    舒筠再迟钝也猜到,皇帝大约不会治她的罪,却也没打算饶了她,这么吊着她不知何意,总不会要留她下来吧。


    她可不要入宫,那李瑛,谢纭和崔凤林,哪一个又是好相与的,凭她那点城府,根本活不过日。


    不不不,打死她都不入宫。


    舒筠下意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模样儿,一身憨气。


    裴钺搁下书卷朝她望来,“这又是怎么了?”


    裴钺没下定论的事,舒筠不会傻到自己往坑里跳,


    “没,没呢...大约是脖子有些酸了。”她干巴巴解释道。


    裴钺眼尾稍稍撩起,“唤名宫人来伺候你?”


    舒筠听得莫名心惊,拼命摇头,“不要...”膝盖一软,身子已从圈椅滑下,跪了下来。


    裴钺看着这样的她,眼底闪过一丝锐色。


    “过来!”


    舒筠眼底交织着忐忑和茫然,昏昏懵懵往前挪了几步。


    裴钺盯着她,那张脸生得太好,灿如春华,薄薄的一层红晕仿佛要滴出来,他伸出手指轻轻捏住她下颚,缓缓往上一挑,勾着她问,


    “想出宫?”


    舒筠双睫轻颤,覆着一层水光,本能地点头,“是...”


    那么娇弱的姑娘,在他的逼视下,眼神没有一丝犹豫。


    裴钺心头滚过躁意,手指一顿,慢慢松开她,顺手托着她胳膊将她扶起,脸上的愠色在一刹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朕送你回去。”


    舒筠绷紧的那根筋慢慢松懈下来,眉目垂下,“臣女谢陛下恩典。”


    片刻,舒筠被那名小宫女送到东华门,出乎她意料,王幼君竟然还在宫门处等她,“幼君姐姐。”舒筠看到她眼泪差点迸出来。


    王幼君连忙将她搂在怀里,捏了捏她通红的脸颊,“你呀,怎么这么顽皮,透个气都能迷路,那宫人也算伶俐,说是已请嬷嬷去照看你,让我在此处等着你呢。”


    舒筠便知是裴钺派人帮她周全,这么看来,裴钺根本没打算留她下来,心中的后怕也散了大半,连声跟王幼君道歉,两位姑娘相携上了马车,王幼君先送她回舒家,再折回自己府邸。


    舒筠离开奉天殿后,刘奎进来伺候裴钺,


    “陛下,时辰不早,您别看花了眼,早些歇着。”


    裴钺依然保持着看书的姿势没动,淡声问道,“那道圣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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