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阙(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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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季怀芝从噩魇中骤然惊醒时,已约摸到了五更天。今夜无月,更残漏尽,雕窗半开,正嘶嘶地朝着屋里头灌进冷风儿,可季怀芝的后背却还是起了层密密的虚汗。梦中,一时是母妃怨毒地将他再次关进洞黑狭小的匣柜中,一时又是那贼船上的刀疤脸狞笑着朝露出丑恶的嘴脸,一步一步逼近他……
季怀芝不敢再睡,他匆匆撑起身子,在塌上胡乱摸索,双目所及,却是一片漆黑。
“来人!快来人!安顺!安顺!”
季怀芝看不见光,喘得更急促,他扯着嗓音冲那两扇紧闭的朱门大吼,身子一直止不住地在发颤,季怀芝崩溃地紧抓住身上的被褥,消瘦的手骨爆出青筋,“安顺,你在哪里?”
“殿下。”
在外殿睡得正熟的安顺闻声,不耐地披上外衫推门而入,双眼惺忪地道,“奴才在。”
季怀芝听到安顺的声音,才稍稍平复下来,“我跟你说过,我入睡时殿内的灯不能灭,你今日怎的没给我掌灯?”
安顺打了个呵欠,不耐地敷衍季怀芝,“那还不是宫务司那边没给咱这小院斋拨够蜜烛,你又总爱没日没夜的点着灯,早就烧完咯!”
“烧完了你为何也不提前知会我?”
“知会你又有什么用啊?宫务司可不听你的话,我有这功夫还不如去丹阳殿求六殿下帮忙呢!”
“别…你先别去丹阳殿。我已经麻烦明昭太多了。”季怀芝顿了顿,才道,“我的月俸都放在书案边的小柜中,虽然…虽然不多,但你先拿上替我打点打点,看宫务司能不能通融,再给我们几支蜜烛。”
“好嘞。”
安顺一听有钱拿,立时市侩地一笑,语气也缓了下来,“明个儿一早我就去!殿下今夜暂且先忍一忍,奴才啊,就在外边守着您,不怕的。”
话虽如此,季怀芝却仍旧失了睡意。
尤其是此刻,幽黑空荡的卧房,就好似是江海深处看不见底的漩涡,在季怀芝儿时残存的记忆中不住碰撞拉扯,忽而间,漩涡好像有了实感,裹挟着冰凉刺骨的冷水,从四面八方浸透至他的颧骨,眉梢,直到漫上头顶,侵入他的四肢百骸,与那次沉江溺水时一样,拖拽着将他吞噬。
他孑然单薄的身影,亦是彻底融入在死黑之中,再不堪见。
*
隔了几日,制衣局新做的衣服送过来了,统共有三套,皆是用最上好的云锦织布制成,颜色依着季明昭的喜好,都偏素淡,又因霜降刚过,天转凉了,每套衣裳还单独配了件小裘袄,极是精巧用心。
季怀芝瞧得爱不释手,却又到底不舍得穿,只看够了眼后便命安顺将衣物叠齐收好。
直到半月后的生辰那天,季怀芝才挑了件最喜欢的换上,想去给自己的父皇道声安。
“殿下,你说你费那些劲作甚?皇上又不记得你的生辰!别到时皇上瞧见你生气,在你生辰这天罚你!”
安顺最是看不惯季怀芝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口无遮拦地怼他道。
季怀芝的手微滞了一滞。
他明白,安顺跟在他这个不受宠的主子后头,平日里受人白眼不说,油水也是半点都讨不着,自是嘴碎又爱抱怨,于是也不同安顺争辩,只自己默默地换好衣,“病了这么段日子,好容易才养好了,我…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季怀芝的容颜本就生得好,此番换上了这件用金线绣着云兰纹图样的清贵袍服,愈是显得昳丽翘楚,姿如翡玉。
他将墨发用银簪简单束起,露出淡如笼山的长眉,下缀一双桃花形状的清润眼眸,眼睫密长,眼尾则略略下垂,看着温弱且无辜,眸光流转间却又恰似满池春水,潋滟动人。
是个美人儿。
可惜,并不受宠。
安顺斜倚在斋房破败的门廊下,目送季怀芝离开,定定想到。
*
近来宫中上下皆在忙着筹备今夜冬祭节的宫宴,宫道上一派冷清,偶有当值路过的宫人也俱个个行色匆匆,对这位讨人嫌的五皇子视若不见。
就好像他并不属于这里一般。
季怀芝在永安殿前驻足颇久。
别的皇子公主每至生辰之日,季麟都会在宫中的摘月楼设下生宴欢庆。
季怀芝只在十岁那年被季明昭偷偷带去参加过一次六弟的生宴,那晚,摘月楼中的壮观场面让幼小的季怀芝被震撼到瞠目结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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