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凤陵(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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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当然不是。”棠瑶靠在摇摇晃晃的车门旁,同样淡淡微笑,“只是好像从来没看您笑过,所以才意外。”“……你若是身处我的境地,还能常常笑容满面?”褚云羲很快恢复原样,冷淡道,“朕如今,不觉得有任何事情能令朕由衷喜悦。”
棠瑶怔了怔,有些了然于心的感觉,只得道:“我明白您的心境。但如果抛开江山社稷之事不谈,仅仅是因为换了身处的时间与地方,您……其实,也可以渐渐适应。”
“你又怎会知晓我的心境?”褚云羲觉得她只是空谈道理,闷闷反问一句之后,不再说话。
棠瑶看看褚云羲,自从与他相遇以来,他似乎从来不会主动说起自己的下一步打算,更不会袒露心声。而她也觉得现在似乎还不该向他说出自己的来历。
“您这次回献陵,到底是找什么啊?”棠瑶倚在车门边,看前路渺渺,尘飞烟起,他宽袍大袖,猎猎风生。
褚云羲回过头看了看:“你遇到我的时候,我腰间不是只剩龙纹刀的刀鞘了吗?”
棠瑶这才反应过来,当初那个內侍曾说天凤帝灵柩被送归时,他的龙纹刀亦被同时带回。
“您要找那柄刀?可是您身边已经有了利器,又为何一定要费尽周折再去寻它?”她顿了顿,又谨慎道,“再说就算它被放入了陵寝,也许已经随着棺椁葬进地宫,您又怎么拿得回来?”
“去找了才知道。”他微微抬起头,望向湛蓝晴空中高悬的金阳,“对于我来说,它不只是一柄趁手的利刃。”
与此同时,煌煌仪仗煊赫车马自紫禁城承天门而出,沿着直贯城中的主道疾驰往南,玄黑旗帜于风中呼卷,道旁行人纷纷退避。
饰金缀玉的楠木马车锦帘低垂,身披丧服的晋王正襟危坐,也不知是因太过密不透风,还是因想到了某些事,当此深秋寒意浓重之时,他却觉闷热难耐,一皱眉用力扯下外面的粗麻丧服,丢在一旁。
终究还是心思不宁,他撩起帘子,急促敲击窗棂。
骑马紧随其旁的杜纲连忙靠近俯身:“殿下有何吩咐?”
“那人当真是被处死了送进陵寝的?”他蹙着眉,脸色阴郁。
杜纲一怔,随即诚惶诚恐地低声赔笑:“那是自然,是臣亲自带人从长春宫将棠婕妤抓走,并看着她第一个饮下了鸩酒,晋王殿下。”
晋王目光深渺,未再追问下去,宝蓝色锦缎帘子蓦然落下,将车内情形完全遮挡。
马踏青石,轩昂奔腾,径往丽正门方向驱驰而去。
刚出城时道路还算平坦,离城渐远路途渐显坑洼,棠瑶坐在车内一路颠簸,直震得身子发麻,头昏眼花。忍耐许久不由探出身去问:“陛下,您不累吗?不用停下休息会儿?”
褚云羲直视前方,不含情感地道:“不累。”
她悻悻然坐回去,隔窗往后望了片刻,也没发现什么追兵,料想应该是安全无虞了,可又不好意思再叫他停下,只得抱着包裹靠在车壁。
道旁是大片大片金黄麦田,风吹浪起浪卷,哗啦啦拨乱寂静。时不时有农人穿梭于田间,一如她与褚云羲进城时所见无差。
棠瑶忍受着颠簸与干渴,望着农田掩映间的草屋陋舍,听着道旁父母与子女的闲聊笑谈声,心间不免浮起怅惘。
忽而车轮猛地一斜,马车重重颠簸,她低呼出声,一下子撞在了车壁,头侧顿时疼痛难忍。
车速急速减缓,马儿嘶鸣不已。
车帘一撩,褚云羲探身回转,蹙眉问:“撞到了?”
“嗯。”她捂着头部左侧,脸色有些难看。
“车轮碾到石头了。”他看看她,低声问,“出血没有?”
棠瑶这才放下手看了下,勉强笑了笑:“还好没有。”
褚云羲点点头,转过身去,马车重又启程,却是比先前慢了不少。
棠瑶靠在车壁,闭上眼之后,那被撞伤的地方还是阵阵胀痛,头脑深处仿佛针扎一般。
滴——
脑海中急促尖锐的声音让她惊觉坐直,睁眼四顾,周围却毫无异样。
此后一路崎岖,农田亦逐渐减少直至变为荒野,远山黛影脉脉,古木黄叶簌簌,横斜交错的枝干几乎将小道完全遮蔽,只留一线青天可见。
褚云羲早在出城时,就向欢郎问清了皇陵位置,所幸这一路分岔路极少,他驾着马车望到绵延青山,回忆起当时坐农车时所见景象,便大致确定了方位。
褚云羲之前从崇德帝的帝陵出来后,也没想到自己的陵寝竟然就在那附近。
而据欢郎说,京城南边的天寿山中有两座陵寝,除了崇德帝永陵之外,另一座便是百姓皆知的高祖献陵。
五十七年前,定国公宿修扶灵南归,然而天凤帝即位才三年,正值风华,根本未曾开始建造皇陵,因此那灵柩只能暂时存放于金陵城外紫金山中。而后当时被封为燕王的侄儿仓促即位,新君年少无所适从,北方鞑靼常来侵扰,社稷风雨飘摇,重臣中陆续有人建议迁都北平,以利于抗击外族稳固江山。
也因此,原本已预备大兴土木的紫金山帝陵暂时搁置。直至若干年后北平皇宫建成,正式定都于此,君臣商议后,认为天凤帝乃是开国高祖,且文治武功踔厉风发,可护佑褚姓江山永固万代,便将停放于紫金山的灵柩迁去了北京天寿山中,成为帝陵第一塚——献陵。
而紫金山帝陵日后又渐渐兴建,只是作为留都供奉,并无实际地宫。
褚云羲在出城路上,得知了这些讯息后,才料想若龙纹刀随灵柩而归,那么应该也被送去了天寿山献陵之中。
风吹木叶,金影摇落,马车沿着山势渐渐上行。
褚云羲远远望去,但见漫山遍野苍松重重,古柏森森,西风卷来,松涛阵阵,如江潮起伏,萧萧飒飒。
转过一道弯路,眼前骤然阔大。
马车中的棠瑶受尽颠簸,头脑中的刺痛倒是渐渐减轻。
她撩起窗纱,目睹前方盛景,不由惊叹:“这里就是陛下您的献陵?”
巍峨青山退伏其后,巨大的白玉华表擎天立地撞入眼帘,五门六柱十一楼,上有双龙虬曲盘旋争珠,下有麒麟玄武各等圣兽或昂首或匍匐,于无声间咆哮震吼,巍巍赫赫,神风凛凛。
其后沿山势层层递进,大红宫城环绕绵延如环,金澄澄琉璃瓦覆着单檐庑殿,三券拱门幽寂紧闭,好似隔绝了凡尘喧嚣,缔造出帝王神灵安息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