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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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冰封似的面容终于划开了一道口子,眼中蕴了丝调侃,“小娘子果然名副其实。”

    谢小娘子引他入东首第一间“清欢”落座,一面吩咐了伙计取果子点心,又唤来茶博士点茶,一时未及细想。直至二人相对坐定,转头一琢磨,才明白他是何意。

    名副其实……确实,全天下怕是没有第二个闺阁女子,似她这般,闺字传扬到千里之外人尽皆知了。

    谢小娘子一时不知如何作对,秀眉一扬,“陆公这是何意?这样嘲讽一个姑娘家,可不是君子的行径。”

    陆公愣住,不知为何竟叫她有了这样的误会,艰难地否认,“在下绝没有嘲讽小娘子的意思……”然他实在不善口舌,要去宽慰一个姑娘家,更不知从何启齿,憋了半天,只说:“……小娘子的名字,是极好听的。”

    好听吗?她倒觉着一般。十四岁上行笄礼,父亲谢忱给她取了正经名字,叫做“郁文”。

    后来才知道,那年天下初定,先帝在中京城登基,父亲及谢氏的处境却不免尴尬起来。战乱时节,谢忱是助一方霸主逐鹿中原的商贾,是倾尽财力从龙的股肱,可到了太平之日,居江湖之远的“首富”,便难免成了庙堂隐忧。虽然父亲与天家是战火里过命的交情,可一旦身份转换,在其位、谋其政,狡兔死、走狗烹,难说往后是怎样的光景。父亲舍不得谢家这些年的基业,不肯交付了身家换入朝的尊荣,只好战战兢兢、日复一日地,向帝王表忠心。

    她十四岁上得的名字,便是父亲上表朝廷的一道忠心。

    孔圣人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天家姓周。

    倒也是巧妙。为此,先帝甚至还赐了她一根玉簪作笄礼。从此,她的名字便随着朝廷的赏赐流传开来,朝野上下人尽皆知,谢家有女名郁文。

    谢郁文得知名字背后的真相时,倒也未觉如何,只叹父亲及谢家不易,这条路往下怕是不好走。可此时,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陆公”,竟要拿她的名字来打趣,那可就是大大的气人了。

    他既自中京城来,瞧着也不是寻常人物,如何会不知其中的缘故?“名副其实”,是想说她谢家而今苟且的姿态难看吗?

    再往下说,就其心可诛了。

    谢郁文垂首不语,顿觉寥落。她自然知道,原该寻了旁的话头略过去的,可她忽然没有了兴致——这算是怎么回事呢?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才帮她解了围,自己硬要请人家入楼来吃一盏茶,就算是两句话不投机,也不该使脸色吧?枉费父亲带着她在生意场上历练多年,竟还这样任性、这样没有城府,真当三省其身。

    大约是因为,第一眼无端觉得他是值得信任的人,忽又发觉不是,这才格外失落吧……谢郁文落寞地想着,甚至生出一丝委屈。

    见她神色几变,陆公心中也是懊悔不已。他本不是多舌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寡言,部下多畏惧他心思难猜,今日却对着一个年轻姑娘家出言不逊,何况她还是谢忱的女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搭错了哪根筋。

    想到此处,他起身离席,肃然朝她赔了一礼,“小娘子,今日是陆某口不择言,还请小娘子宽宥。但陆某绝没有对小娘子及令尊不敬的意思……”停了停,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若小娘子不忿,陆某愿择日登门,向小娘子与令尊当面赔罪。”

    谢郁文好不讶异。方才在门外,还觉着他巍峨凛然如一株雪松,这会儿转眼雪松就弯了腰,姿态放得这样低,还要登门致歉……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略弓着身子,垂目立在她身前。直至此刻,谢郁文方得细细打量他的长相——他气场太强了,一身凛然之气,叫人不敢直视。她小心一觑,才发现其实这位“陆公”很是年轻,至多二十出头的模样,眉眼疏淡,鼻梁直挺,薄唇紧紧抿着,若细看五官,其实十分清俊,甚至显得有些文秀,全然无法想象,他竟能有那般叫人不敢靠近的气场。

    这“陆公”,好像也就是个纸老虎嘛。谢郁文忽然想笑,心中立时松快,方才的一点失落瞬间一扫而空。

    她jin起身,伸手虚扶一把,请他入座,“陆公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是我要谢陆公为鸣春楼解围的,怎么又闹得陆公向我赔罪呢,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陆公敏锐地捕捉到,转眼间她已经换了称谓。朝她一望,倒真是神色柔和,毫无异样了,他暗自舒了口气,却也愈发摸不着头脑……年轻姑娘家,才是真的心思难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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